第9章 休假(二)

一瓶清灵丹对君岚舟来说并不值什么,随手送出去,就跟今日温从嘉过来帮忙是差不多的意思,可是在温从嘉看来,则完全不一样。

因为清灵丹是相对贵重的礼物,温从嘉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还礼方式,所以才会有今天这盆石青萝。

这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因为两人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看法,因而产生了南辕北辙的想法,且因为温从嘉对君岚舟特别的感情,这种割裂变得更为严重。

一个恍神,盆栽脱手而出,温从嘉猛然惊醒,急忙伸手去捞,有人比她动作更快,率先托住了那盆石青萝。

是君岚舟。

短暂的目光交接,温从嘉首先避开,同时后退两步。

既然石青萝已经在君岚舟手上,她便不打算拿回来,虽然可能发生君岚舟强行退回石青萝这种令人难堪的事,温从嘉选择暂时忽略。

偏殿内响起一声叹息。

“有时候,我是真的不懂要怎么跟你们相处,明明看见你跟方道友相处很愉快,在我面前,又是这个样子,难道是我身上有什么令你畏惧的东西?明明之前也说过的。”

君岚舟竟然一副自责的样子,不等温从嘉说话,她已经接着说道:“我只是希望,能够以同伴的身份相处,至少在花山学宫,在朝阳院这几年。”

最后,已经带了一丝恳求的语气,只是君岚舟很快便收敛情绪,刚才那一瞬仿佛只是温从嘉的错觉。

明明温从嘉才应该是那个主动的人,但是现在,却是君岚舟被迫说着这样的话,温从嘉产生了罪恶感。

不该这样的。

“是我的问题。”

温从嘉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她快速组织语言,“因为我出身普通,又不善言辞,不懂得该如何同人来往,不,是还害怕冲撞了——”

那个“你”字没有出口,温从嘉换成了另一个说法,“修仙世家的后代,跟普通人的后代在同一个学宫,有时候,总觉得差距太大了。”

将自己内心的自卑刨出来,企图说服对方。其实对于出身这种事,温从嘉并没有那么在乎,毕竟花山学宫是一个难得讲究天赋和实力的地方,她因此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只是,出身世家的君岚舟本人似乎也在纠结出身的问题,这就令温从嘉乱了方寸。

“我从不认为修士之间需要比较家世。”

君岚舟的回答掷地有声,她说:“这世上,有多少修仙世家的后人,根本没有灵根,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踏上仙途的机会,而多少普通人家又出现拥有灵根的后代,因此踏上仙途。所以,在我看来,成为修士的那一刻,大家都是一样的。”

温从嘉怔怔地看着靠近的君岚舟,对方似乎意识到她的紧张,于是重新拉开距离。

“这些话,温道友能否认同呢?”

不必谈论家世,在这里,你我是一样的,是这个意思吗?

温从嘉重重点头,“因此,才希望君师姐收下这盆石青萝,不是因为客套,而是因为,如果清灵丹是君师姐的心意,那么石青萝就是我的心意。”

这样的解释,能接受吗?

温从嘉望着君岚舟,看见对方眼眸里清晰映出自己的影子,那样期待的样子。

“既然这样,我会把石青萝摆在一个随时能看到的地方。”

君岚舟郑重开口,嘴角微微上扬,代表她已经放松下来。

这场对话结束的时候,彼此都隐约感到对方松了一口气,难道一直以来、她与我相处时会感到压力吗?这种想法令人诧异。

一起回到后面的小院,各自回房,关上房门前,温从嘉下意识往正房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君岚舟也看过来。

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关上房门,温从嘉依旧按捺不住心中雀跃。

似乎,主动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内心平静下来,时间也就过得飞快,转眼假期只剩一半。

这天,温从嘉正坐在窗前发呆,忽然听到一声猫叫,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就看见靠近院门的墙头上蹲着一只狸花猫。

那猫感受到温从嘉的目光,又叫了一声,抬起前爪舔了舔。

哪来的猫?

温从嘉心中诧异,隐隐冒出一个念头,不待她想明白,敲门声响起。

“有没有人在啊?”

是明师姐的声音。

“马上就来!”

温从嘉豁然起身,小跑着来到院门处,因为有三人住在这里,院门从不上锁,只是虚掩着,她双手推开门,就看到外面神采奕奕的明师姐,还有许久不见的源师姐。

“明师姐,源师姐!”

“温师妹。”

墙头上的狸猫跳下来,绕着温从嘉走了一圈,拿脑袋蹭人。

“这是小狸?”

因为明师姐并没有给小狸猫取名字,平时又“小狸小狸”地呼唤着,所以大家都默认是这猫的名字了。

“喵喵。”

小狸猫高高竖起尾巴。

“嗯,长大了,再过几个月就应该失去少年感了。”

明师姐露出一副有点遗憾的表情,好像已经看到几个月后小狸猫的样子。

“喵喵!”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明师姐的话,小狸猫跑到明师姐面前,像人一样站起来,气鼓鼓的。

“哎呀,那是以后的事了。”

明师姐俯身摸了摸小狸猫的脑袋,算是安抚。

小狸猫不依不饶,跑到一边去,屁股对着人。

明师姐说了句“小气猫”,又问温从嘉:“今天是除夕,有没有兴趣出去玩啊?”

“好啊!”

温从嘉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其实这一段时间没见到明师姐,她还是有点想念的。

“嗯,收拾收拾,一刻钟后出发。”

“那个,明师姐,只有我们?”

“放心了,君师妹和方师妹也会去的。”

明师姐凑近道:“小从嘉,不会偷偷把你卖了的。”

温从嘉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尽管她从前完全没有这个想法,此刻却免不了担忧起来。

“温师妹,不用担心。”

源师姐好心安慰了一句,就说:“我们也回去收拾收拾。”

一刻钟后。

朝阳院正殿外,明师姐、源师姐、君岚舟、方瓷彦都到了,难得一次聚集这么多人,温从嘉心中免不了感慨。

小狸猫跑过来蹭人,明师姐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留下来看家,有耗子就去捉耗子。”

“喵喵!”

小狸猫不情不愿,在地上打滚耍赖。

“小狸这是大了一圈啊。”

方瓷彦蹲下去,轻轻抚摸小狸猫的脑袋,声音又轻又柔。

“这小家伙会讨人喜欢,这段时间能吃能睡,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就这样了。”

明师姐语气中带着嫌弃,脸上的表情却是颇为骄傲,好像在夸自己养的孩子。

“人齐了,我们出发吧。”

源师姐这么一说,小狸猫像是听懂了,立刻跑到源师姐面前躺着,一对猫眼中竟然同时流露出委屈和讨好。

“罢了罢了,带上你吧。”

明师姐终究是嘴硬心软,拿出一个灵兽袋,张开口子,“喏,进来。”

小狸猫一跃而起,钻进灵兽袋里,小小年纪就显露出非凡的跳跃能力。

因为被源师姐嫌弃,明师姐只好舍弃她那架芭蕉叶一般的飞舟,另外拿出一架正常形态的飞舟,载着众人下了山。

修士的理论寿元是随着修为提高而增加的,就算是温从嘉这样的筑基期,寿元少说也在二三百之数,时间对她来说,比凡人长了数倍。

只是处于人生早期的年岁,再加上花山学宫的刻意为之,温从嘉对于凡俗世间的节日,能从心底接受。

像她这样的人,当然不少,花山仙港能在除夕这一天如此热闹,自然有这一群人的功劳。

当然,明师姐提前说了,这次重头戏是万宝楼的拍卖会,这一点据说是说动君岚舟的理由,温从嘉和方瓷彦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分别乘坐马车前往万宝楼途中,温从嘉注意到君岚舟脸上出现了难得的表情,是在高兴吗?

“我还没有在除夕这一天逛过花山仙港呢。”

方瓷彦温柔地笑起来,递出一个非常合适的话题。

“我也是,虽然以前也来过,但每次的心情都不一样。”

温从嘉接过话题,逛街这种事,不仅仅需要好的心情,还需要好的同伴。

“对我来说,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君岚舟接着说道,“在家的时候,家里人常说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不必浪费时间。”

果然是古老世家出身啊,温从嘉内心感慨,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君、方二人,大家都没有换便服,身上穿的是花山学宫的弟子服,是否太扎眼了呢?

糟糕,收拾东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件事呢?温从嘉感到懊恼。

“温道友是在担心太招摇了吗?不要紧的,弟子服是身份的象征,在这里,没有人敢直接对学宫弟子出手的。”

方瓷彦即便在马车上,也是正襟危坐,脸上的笑容令人安心。

对了,忘记这人是个剑修了。温从嘉想着,又听到君岚舟的声音。

“换衣服这件事,我也没想到,看来还是应该多出来走走。”

是反省的语气。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前方响起了马车夫的声音。

“万宝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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