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科学系大楼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顾时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神经科学系大楼安静得可怕。顾时舟的脚步声在古老的石廊里回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微的颤抖。Collins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线灯光从缝隙中渗出，在昏暗的走廊里格外刺眼。
他停在门前，手指触碰口袋里的钢笔——那支刻着“G&G”的武器。三小时前与顾迁禁分别时对方眼中的担忧仍在心头萦绕，但现在没有回头路了。
敲门的手指还未落下，门内就传来Collins沙哑的声音：“进来，顾时舟。”
办公室里的景象出乎意料。窗帘紧闭，唯一的光源来自壁炉里跳动的火焰。Collins坐在扶手椅中，面前的老式投影仪嗡嗡作响，将一段模糊的影像投射在对面墙上。老教授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银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
“锁上门。”他没有抬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给你看些东西。”
顾时舟谨慎地锁上门，但没有靠近。投影上的画面是一段老旧监控录像——雨夜的街道，一个亚洲女性匆匆行走，手里紧抱着一个公文包。即使画质粗糙，顾时舟仍能认出那优雅的步态和轮廓...是母亲。
“1993年5月20日，晚上9点17分。”Collins的声音机械而平静，“图书馆后街的监控，警方‘遗漏’的关键证据。”
画面中，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加速冲向Li Gu。千钧一发之际，她敏捷地闪到路灯后，公文包脱手飞出。轿车急刹，两个男人跳下车追赶她。就在此时，监控角落出现第三个模糊人影，举起什么物体...
“不...”顾时舟的喉咙发紧。
一声刺耳的撞击声从投影仪喇叭传出，画面剧烈晃动后静止。最后定格的是母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和那个模糊人影弯腰捡起公文包的画面。
Collins终于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他们拿走了证据，但不知道Li已经复制了三份...一份在图书馆，一份在你姑姑那里，还有一份...”
“King's学院地下室。”顾时舟接话，手在口袋里握紧钢笔，“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火焰在壁炉里噼啪作响，投下跳动的阴影。Collins缓缓起身，走向书柜后的保险箱：“因为我欠你母亲一个真相。”他输入密码——06151993，顾时舟的生日加上年份。
保险箱打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Collins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顾时舟：“先看看这个。”
袋子里是一叠发黄的照片和信件。最上面那张是年轻时的Collins和Li Gu在剑桥河畔的合影，两人相视而笑，姿态亲密。顾时舟的指尖触到照片上母亲灿烂的笑容，一种陌生的刺痛感从胸口蔓延开来。
“我们相爱过。”Collins的声音柔和下来，“她是我的博士生，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人。”
他走回椅子坐下，整个人陷入回忆：“当她发现陆远山的阴谋时，第一个告诉了我。我们决定收集证据举报...但她不信任校方和警方，坚持要分散藏匿证据。”
顾时舟翻到下一张照片——正是他在保险箱里找到的那种，陆远山与西装男会面的场景。但这次是完整版，清晰地显示Collins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文件袋。
“那是卧底行动。”Collins苦笑，“我假装对陆的商业计划感兴趣，换取他的信任。你母亲拍下这些作为证据...”他的声音哽咽了，“但她不知道陆已经怀疑她了。”
壁炉的火光在老人脸上跳动，刻画出深深的皱纹：“车祸那天，她本该和我碰头交接最后一批证据。但我迟到了...等我赶到时...”
顾时舟的视线落在下一封信上。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亲爱的Sam，如果我没能赴约，说明他们已经行动了。请保护好证据和我们的孩子。记住，SC不可全信...」
“SC...”顾时舟猛地抬头，“是你？但她警告不要信任SC！”
Collins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Sam Collins’...”他缓缓从颈间拉出一条银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吊牌——「S.C.」“这是她送我的礼物，刻着我名字缩写。但后来我发现，陆远山的心腹也叫Steven Carter...同样缩写。”
这个转折让顾时舟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他低头快速翻阅其余文件，其中一页备忘录引起了他的注意——「赵明辉指示：处理掉Li Gu和她的同伙SC。已安排新加坡方面协助。」
“新加坡...”顾时舟突然想起Mark Lee的钥匙扣，“Mark的父亲？”
Collins点头：“赵明辉的大学室友，新加坡检察厅高官。当年就是他们派人...”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两人同时僵住。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
“教授？您在吗？”Mark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有急事讨论！”
Collins迅速示意顾时舟躲到书柜后的暗门里，低声说：“别出声，别出来。”
顾时舟刚闪身躲入暗门缝隙，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透过狭小的缝隙，他看到Mark大步走入，西装革履但眼神阴鸷。与平日不同，他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形状可疑地凸起。
“这么晚还在工作？”Mark假笑着环视办公室，目光在壁炉前的投影上停留片刻，“怀念旧情人？”
Collins冷静地关上投影仪：“有事直说，Mark。”
“交出来吧。”Mark突然变脸，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枪，“那对兄弟找到的证据，还有Li Gu留给你的东西。”
Collins纹丝不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Mark厉声喝道，枪口直指老教授胸口，“我父亲刚通知我，King's学院地下室已经被搜查了。现在只剩你这里...把东西给我，否则明天的头条就是著名教授自杀的新闻。”
顾时舟在暗处屏住呼吸，手指紧握钢笔。他应该冲出去吗？还是...
Collins突然笑了：“你父亲还是那么急躁。”他缓步走向书桌，故意背对Mark，“知道为什么你永远比不上顾迁禁吗？因为他有Li Gu的勇气，而你只有你父亲的卑鄙。”
Mark被激怒了，举枪的手微微发抖：“闭嘴！把东西交出来！”
“在这里。”Collins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却在Mark伸手要拿时猛地扔进壁炉。火焰瞬间吞没了塑料外壳。
“老混蛋！”Mark扣动扳机。
枪声在封闭的办公室里震耳欲聋。Collins踉跄后退，胸口迅速洇开一片鲜红。顾时舟再也忍不住，冲出暗门扑向Mark。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钢笔从顾时舟口袋滑出，滚到一旁。Mark的枪在撞击中走火，子弹击碎了一盏台灯。
“我就知道是你！”Mark面目狰狞地掐住顾时舟的脖子，“和你妈一样多管闲事...”
顾时舟奋力挣扎，但Mark的力气大得惊人。视线开始模糊时，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传来——顾迁禁从窗口破窗而入，碎玻璃如雨点般洒落。
“放开他！”顾迁禁怒吼着扑来，将Mark撞开。
三人扭打成一团。Collins虚弱地靠在壁炉旁，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顾时舟趁机抓起地上的钢笔，按下笔帽顶端的隐藏按钮——锋利的刀片弹出，在Mark持枪的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Mark痛呼一声，手枪脱手滑到书桌下。
顾迁禁立即压制住他，但Mark猛地用头后撞，正中顾迁禁鼻梁。借着这个空隙，Mark挣脱控制，踉跄着冲向门口。
“你们完了！”他回头狞笑，嘴角流血，“我会让全世界知道你们这对变态兄弟的真面目！”
门被狠狠摔上。顾时舟想追，却被顾迁禁拉住：“先救教授！”
Collins的情况很糟。子弹击中了肺部，鲜血随着每一次呼吸从嘴角溢出。顾迁禁脱下外套按压伤口，但血根本止不住。
“别费力气了...”Collins微弱地说，“听我说...King's学院W4地下室...通风口后面...”
顾时舟跪在他身旁：“坚持住，我们叫救护车！”
“来不及了...”Collins颤抖的手抓住顾时舟的衣领，将他拉近，“你母亲...留下的不只是证据...还有关于顾迁禁身世的...”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鲜血喷溅在顾时舟脸上，温热而腥甜。
“什么身世？”顾迁禁急切地问，“教授！”
Collins的瞳孔开始扩散，但他挣扎着说出最后的话：“顾迁禁...不是你亲弟弟...Li Gu发现的秘密...陆远山要杀她的真正原因...”他的手突然收紧，“快走...Mark会带人回来...W4...通风口...”
那只手蓦然松开，垂落在地毯上。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老人安详的面容，仿佛他终于从三十年的愧疚中解脱。
“不...”顾时舟颤抖着探向Collins的颈动脉，却只触到一片寂静。
顾迁禁拉起他：“我们得走了。他说得对，Mark很快就会回来。”
顾时舟木然地点头，任由顾迁禁拽着他走向窗口。跳窗前一秒，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散落的文件、熄灭的投影仪、静静躺在血泊中的老教授...和书桌下那把Mark掉落的手枪。
“等一下。”他挣脱顾迁禁的手，冲回去捡起枪，又快速搜集了地上最重要的几份文件。
夜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他们沿着外墙的排水管爬下，落地时顾时舟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顾迁禁及时扶住他，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国王学院方向。
“他说...你不是我弟弟...”顾时舟的声音在奔跑中破碎，“什么意思？”
顾迁禁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月光下，两人交握的手上沾满了Collins的血，黏腻而温热，像某种无法挣脱的命运纽带。
国王学院的钟楼敲响了午夜时分的钟声，十二下沉重的回响笼罩着古老校园。顾时舟望向黑暗中高耸的建筑轮廓，知道那里藏着最后的真相——关于母亲的死，关于陆远山的阴谋，也关于...顾迁禁的真实身份。
无论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这一夜，所有秘密终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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