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应堇和他的随从一起徒步下了山,叶文山才长舒了口气,身形不自觉的佝偻了些。
他冷着脸,声音嘶哑,“带那混蛋上来!”
上来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岁出头,与叶正衍是一般的岁数。
叶文山手指微微抖着,怒不可遏的指向这个站在那的年轻人,“孽障!还不跪下!”
叶正徇低下脑袋,“父亲……”
叶文山劈头盖脸的扇了一巴掌过去,“孽子!你想害死你父亲还不够!还要连带着秦城上下妇孺么?”
叶正徇梗着脖子,表情几分的不服气,正欲说话,就听着叶文山继续骂道,“我知晓你不服他,但那是你亲哥!”
叶正徇低下脑袋,神色依然忿忿,“父亲,他自持高门望族之后,何时认过您这个父……”
叶文山一巴掌扇了过去,打断了叶正徇未出口的话,“那也不是你和南蛮勾结,拖延官兵前来救援的理由!今日他若真出了半分闪失,你的仕途之路尽毁,连你父亲都要晚节不保!”
“父亲。”叶正徇卸下气来,低着脑袋,声音终于带着几分颤,“孩儿一时迷了心窍。”
叶文山微微闭上眼,手指轻颤,背过手去,没有再看叶正徇。只是那身影看上去格外的苍老。“徇儿,朝廷的中正官要来秦城了。”
他的话只是点到为止。
叶正徇低垂着脑袋,指尖却骤然按进了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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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山上来往的太守府的人马,应堇朝着身后壮硕的大汉挥了挥手,一头扎进了树林里,顺着山脊娴熟的绕回了山里。
无人的幽寂的林子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果不提那些草木翻折的痕迹,留下曾经人来人往的印记。
应堇面色平静的站在山谷之上,望着面前那茂密杂草后陡然下坠的斜坡,声音清冷,“山上那些黑衣人?”
跟着他的大汉脸上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二娘放心,我看着他们全部都被秦城官兵抓了,一个都没跑掉。而且今日……”
应堇脸色一沉,厉声打断了他,“屠巴大哥,在外面不要叫我二娘。”
她微眯着眼,望着山腰间,那凌乱的杂草树木,一场长长的拖痕格外的明显。
应堇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语沉思,山谷里静的连呼吸声都听的见。
“二爷……”
她微微皱眉,伸手打断了屠巴。缓步走到一旁的灌木丛边,从密实的枝杈之中取出了一团皱巴巴的夜行衣。
“火夹子。”低沉的声音,听着清冷沙哑。
屠巴依言拿出。
“划——”应堇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手上燃起的火焰,半晌,微垂着眉眼,把火夹子扔进了夜行衣之中。
火焰烧的明亮,映衬着她那双漂亮的狭长的眸子,显得格外的悠远。
屠巴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火燃起又熄灭,支吾的有话说。
应堇扬扬头,“怎么了?”
“叶正衍给我们的地址确实是赵太医的地址……”屠巴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喜意,“二爷,我们是不是……”
“赵太医会同意跟我们回陇右吗?”应堇靠在树干上,望着面前熊熊燃烧的大火,揉着眉心。
她不相信叶正衍的好心,相反,那些反常古怪却恰到好处的帮助,背后似乎藏着无尽的杀气。
这样想着,应堇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她只是陇右落败家族中性命堪忧的姑娘,生母不详,连护着她的兄长也病入膏肓。
甚至,若不是自己今日一时冲动救下了叶正衍的性命。这位天之骄子就真真要死在这连姓名都没有的野山坡上了。
万两银子罢了,于南蛮于自己而言,或许是可以搏命的筹码。
可于叶正衍而言,他会在乎这点银两么?
“赵太医不同意,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绑了他回去……”屠巴的话中几分的戾气。
“屠巴大哥!”应堇揉着眉心,把最后的火苗踩灭,站直身子,“你将赵太医绑回去,难道他便会安心为兄长治病?他只会恨死你我,恨死我林安一族才是!”
“二爷,可是没有时间了!”屠巴声音嘶哑急迫的喊道,“昨日南蛮箭书我们,韦德要您立刻去澹瀛。”
应堇倏地抬头,冷冽的盯着屠巴,“昨日的事,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昨日……只顾着寻赵太医了,他是杏林妙手,他若能治好主子的病,韦德之流便不用怕了。”
屠巴望向应堇那一对眸子,像草原上的孤狼般闪烁着凛然的寒光,声音便没了底气,“这事告诉了您,您白担忧也没办法不是。主子病卧在床,长老们逼您和亲南蛮,这事儿根在主子的病上,解因也只有主子的病……”
应堇静静的听他说着,仰着脑袋眼神失焦,消瘦的身影几分萧索。
陇右都护府地处西陲边塞,苦寒之下,优胜劣汰,只有杀死狼王的狼才能成为头狼,人也是同理。
但女人不是。
在陇右,女人是比不上家族里牛羊重要的,更莫说自己生母不详,也不像其他女人般乖顺听话。
兄长初初病倒,长老们便对自己虎视眈眈。
兄长把自己送给南蛮的韦德做第三房妻子。韦德已经五十岁了,儿子都比自己大。
韦德不是什么好人,她知道,兄长也知道。
但是唯有嫁给韦德,族里长老才不会杀自己。兄长这样告诉她。
“二娘,你只是个姑娘家。”兄长在病床上对她说。
哪怕自己十岁便能拿着匕首猎狼,哪怕自己趴在屋檐上偷学的也比那些男儿好,可她只是二娘,连个名姓都没有。
“二爷,我们只有把赵太医带回去才能救主子的命,破如今的局。”屠巴沙哑着嗓子劝道。
是啊,带赵太医回去,甭管是威逼利诱,还是架刀威胁,只要赵太医能治好兄长的病,她便不必嫁给韦德。
可她总得嫁个人,草原上万千的好男儿?
对应堇来说,这和嫁给韦德是没有区别的。
应堇站在山坡上,透过茂密的树林望着天空的湛蓝。
远处是高耸的群山起伏无尽,棱角分明的勾勒出与天际的界限。不像草原上,望不到尽头的蓝,碧穹和无尽的草原交融,无边无涯。
应堇慢慢闭上眼,声音平静,“去告诉韦德,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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