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长白山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我在吴山居也陆陆续续见过一些人,有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姐姐,她会像胖爷那样,一边扒在炉子边上听我讲这见过霜的苹果怎么烤才好吃,一边问,“歧途你多大了?”
“不清楚……”我攥着烤苹果的签子说,“我做山侍快十年了。”
她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追问我,山侍是做什么的,她只是很轻地感慨着,“十年啊,那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我说。
胖爷剥开花生递给姐姐,说,“歧途看着也就跟那谁差不多大。”
姐姐说,“看着是差不多。”
“谁啊?”我问。
胖爷嚼着花生米说,“就那谁。”
“谁?”我还是不知道。
吴邪掐掉烟,从一片烟雾缭绕中打断了这个对话,“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打听。”
我哦一声,继续烤那个苹果。
二爷说,下地回来以后胃口要慢慢养,大鱼大肉容易伤到根本,日子久了会生病……我就想到了烤苹果,这是我从上一任山侍那里学来的。
那个人说,吃烤熟的苹果对胃好。
我那时候还小,总觉得饿肚子才是人生头等大事,做山侍也马马虎虎,有次转山,差点用无烟灯把山上的经幡都点了,好在那天下雨,才没酿成大祸,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些记忆挑挑拣拣还能派上用场。
我攥着戳在苹果上的筷子,将烤熟的苹果从炉子上移开,扒开焦黑的外皮,切块放进两个碗里,一碗递给漂亮姐姐,一碗递给吴邪。
胖爷看见了,说,“你这小孩儿心眼子走得也太偏了,胖爷还在呢,你给我也来一口。”
吴邪不护食,胖爷抢过来却只吃了一口。
漂亮姐姐笑着看他俩闹了两句,又问吴邪,“你这屋子搞了什么门道,怎么开着门也不觉得冷啊。”
胖爷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我靠着炉子犯迷糊,听到这儿想抬头看看胖爷说的黑科技,但头沉得实在是抬不起来。
后半夜,我被大雪封山的噩梦吓醒,醒来看见吴邪披着夹克在门口抽烟,他好像在想事情,烟快烧到手了,也没反应。
外头的门灯还亮着,静悄悄地,从上方打下来,像只属于他的月亮落在了他身上一样。
“吴邪。”我叫了他一声,他没听见。
又过了会儿,外头来了人,许是怕引擎声惊动屋子里的人,吴邪便随手把门关上了。
胖爷躺在地上说胡话,问是不是王盟回来了,我透过窗棂看一眼外头,说,不是。胖爷含糊一声,卷着被子翻个身又睡了。
来人年纪不大,带着一副黑眼镜,我听到他喊吴邪,“师哥。”
很奇怪,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吴邪,最先涌上来的情绪不是新鲜,而是,原来,吴邪也不是一出生,就这么厉害的。
天快亮的时候,吴邪从外头回来,胖爷凑过去问,见着没有?
吴邪从兜里摸出一盒白沙,斜着颠了两下,颠出一支倒放的烟来拿在手上闻了闻,空烟盒团吧团吧放回桌上,然后他看着那支烟,什么也没说。
可是连我都看出来,他的事进行的很顺利,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胖爷也看出来了,将桌上成包的火柴扒开拿出一盒递过去,说,这下踏实了。
吴邪点头。
我看着那些丝丝缕缕的白烟升起来,想起以前小时候被罚跪在神龛前烧桑引的那些烟,好像那时候,我也见过一支倒着放进烟盒里的烟。
记忆中有个人在说话,我记的不全,所以也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我只是隐约觉得应该是有个人在说话,声音的起伏像极了一种古老的语言,我离山久了,猛地想起来还有点懵,下意识重复了两遍。
吴邪回头,“你说什么?”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它在说,“歧途,许个愿吧。”
募得汗毛直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刚被带回来那会儿,和二爷他们讲过不少山里的轶闻,我能画出每个山缝的位置、峡谷的深度、地下河的流向,但唯独小时候的事,总是说不清。
二爷说,一重山隔世,山里山外是两辈子,我离山之后过的是这一辈子,那上辈子发生过的事,说不清很正常。
所以吴邪问我,我便挑着我能说清的那部分告诉他,于是我指着他的烟说,“我见过这个烟。”
这个烟我是记得的。
胖爷低头看一眼吴邪手上那支白沙,又看看我,“然后呢?”
我搓搓胳膊上竖起的汗毛,“什么然后?”
胖爷说,“你见过这个烟,然后呢?没了?”
没了。我说。
几秒沉默后,吴邪吐出一口烟,胖爷皱起眉,用右手食指隔空对我做出警告,我冲他摊手,然后听到旁边吴邪压着嗓子问,“我让你做的东西做完了?”
“没。”说完我就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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