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时留摇着头,对他说的半个字都不信,可他却看见花玉楼的衣诀飞扬,宽大的衣袖如羽翅鼓动,花玉楼整个人坐在雷劫中好似一只身带烈火的凤凰正在喘息。
他身上摇颤的金链碰撞出细碎的声音,如同明光堂外清脆的风铃声,连绵不断。香气与血腥气穿梭在魔域孤坟耸立的土地上。
照时留:我不信,我不信,师尊,我们不渡了好不好?我不想你受伤,更、更不想你离开我。
花玉楼:“我已经抗住了一百道雷劫,不可能终止。小时留,我也不怕你笑话,我的手臂断了,不能牵你了。不过见到你这么担心我,我居然有了新的念头,若是在以前,谁都不会觉得奇怪,但眼下,或许你听上去会觉得有些疯狂。”
他偏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就像劫云中纷飞的落花,昆山碎裂的玉石。
“好想试一试,若是真死了,你会为我难过的,对吧?”他说,“过去我从来没有得到的感情,你的亲近、你的关心、你的担忧、你的目光,就算是难过、欣喜,我从没有得到过,你对我,就像是汪洋,从没有一道浪因我而波动,也从未又平静而澄澈的一日。谁能想到居然在现在得到了。若是我死了,你真的会为我难过的。这么想想,死亡忽然并不可怕了。合欢道啊,合欢道,我一生都沉醉在七情六欲中,最后却为了最纯真的爱意灰飞烟灭,又何曾不是一桩美事?”
照时留:我不懂,我不懂。师尊!可我,可你爱的人已经死了,我不是他。
他不想承认,不愿做自己也想不起来的那个人,无论是厉从空过去的老师,还是花玉楼爱的那个人。他都不想。也不想花玉楼因为“他”放弃自己的性命。
照时留狠下心:我不是他,我不是他。花玉楼,我不是他!
照时留:师尊,我不是他,我没有你说的过去的记忆,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三师尊,我从小在云衔山长大,没有别的地界的记忆。我不会像他一样对你,我不会不理你!我不会让你伤心,不会叫你受伤.....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你等等我,等我再修炼十年,不,五年?三年!也好,你等等我,我已经开始修炼了,等以后我总能保护你!
他忍不住开始眼眶湿润,张着嘴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喊花玉楼,源源不断地将心声宣泄向对方。
师尊,你坚持住。只要挺过了雷劫,我们就去你说的那界,我是自愿和你回去的。你别伤心了,我真的,很害怕你离开我。我不告别了,我们直接回家,我会认真修炼,以后就可以保护你了。
师尊,你别死。
我害怕。
害怕花玉楼在雷劫中尸骨无存,害怕在花市无尘的十五年光阴随着主人消逝化作过往云烟。
照时留双眸笼着朦胧水色,最后无声哭起来,他戳了戳结界,看见连接两人的链子,穿过了结界连接在花玉楼的身上,对方两条胳膊软软的垂在身侧,于是拽住链子,开始拉扯花玉楼,试图将他拉进结界中。
花玉楼从他开始落泪时便不再说话了。
他十分无奈。
“我竟然没发现,小石头居然是个爱哭鬼。我听说你在明光堂时就因为厉从空责罚躲起来偷偷哭,那个人从不怜香惜玉,很疼吧小时留。”花玉楼见他还在锲而不舍地拉自己,主动侧了一下身体,把裂开的脊背藏在身后,同时当做他已经拉动自己,漫不经心地说,“你也别担心,他向来就是那副德行,俗称刀子嘴豆腐心,见你哭指不定半夜起来挥剑惩罚自己。至于我说想试试.....没关系的,如果我没扛过雷劫,等下辈子我再来寻你就好了,你别害怕。”
他这么说的时候,照时留的眼泪愈发止不住了。
花玉楼耐着疼痛眯起眼:“我不能给你擦干泪了,小时留,所以给你说件有趣的事吧,你听了,就别太难过了。其实,过去我一直在寻找你的转世,偶尔会因为心法问题与别人产生冲突,我还记得风不晚曾来为我处理过烂摊子。有情道虽然看狗都深情,但在这种事上意外好用,别人一见剑仙,就误以为剑仙待自己不同,其实风不晚那小子待众生平等。咳咳。他虽然平日里装模作样了些,可实力毋庸置疑,嗯我不该在你面前夸他的,算了。”
“风不晚曾同我探讨过一个观点,他说,世间情爱常以强弱、强强、弱弱三者划分。强者,不光是地位、手段、实力居于上位,也包括性格强势、眼界开阔,在强弱关系中主导话语权。若是上位者想追求下位者,除却强取豪夺这一种手段,可以在适合的时候以“弱”示之,将自己以另类的方式摆在“弱”方能接近的位置,以博取同情,拉进双方距离。”
“过去我觉得强者就该以强者为尊,不可能会有叫我主动示弱的那一日,时至今日,我才知道那小子是对的。我曾做错了事,可重新来过,你只记得我对你的好,哪怕是这种程度的强迫你,你也不会觉得不适,所以就算现在我要死了,你也会铭记我,我不知道到底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但这种感觉。”
花玉楼叹息一声。
“真叫人疯狂。”
天雷交错炸裂,花玉楼吐出一口金红色的心头血,闭上了眼,护卫照时留的结界寸寸开裂,照时留扑过去抱住他,但雷云还没有散去,照时留大脑发懵,抱着花玉楼的身体张皇失措,他扬起头时,见到法天象地间的乾坤罗盘徐徐转动,闪电如同奔走的龙蛇在云层间翻滚。
诸天神佛,百万造化,竟然容不下一尊新的金仙!
为什么?为什么花玉楼不能飞升!
凭什么花玉楼不能飞升?
照时留面颊带着泪,胸腔中淤积着怒火,眸中愤愤不平,似是野火生生不息。
若他能说话,他一定要问法天象地。
“为何会有两道雷劫?不能让他飞升?为何不能让他如愿?”
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心声若白鹤乘风而起,直达云霄,法天象地开了金口。
“合欢道,以双修之法修炼,将他人修为据为己有,当为邪魔外道!”
照时留不管不顾,愤怒道。
“世间修炼,本为逆水行舟,花玉楼能溯游而上,成为万人之上的金仙,难道不是证明了合欢道也能修炼?既然能修炼,且实力雄厚,该道法自然合理!何来邪魔外道一说!况且邪魔尚有神位!干戚之舞,猛志常在;牛头阿傍,力能排山;夜叉跳浪,巡行尽责;狐女神巫,千岁通天!阴间判官尚能审判邪神功过,将其收入阴间,为何你天界法天象地凭道法审判金仙得失?你们无凭无据,残害金仙,才是德行有失!”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照时留诘问上神的心声如刀直指天宫!
与此同时,雷劫百里外,各类妖魔鬼怪横行。
金仙的雷云若在三界哪怕距离千万里修士都能感知到,更别说是在灵力匮乏、一贫如洗的魔域。
成百上千的魔修与妖魔鬼怪盘踞在雷云影响最小的地方,目光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逐渐向着雷劫中心收拢,只待雷云中心的金仙飞升后冲上去蚕食最后一缕仙气。
当然,他们也不是全然愚昧无知,若是这位修士没有顺利飞升,那他定然身负重伤、境界大跌,到时候就该是诸位魔修夺其法宝、吸其修为,大快朵颐之时!
黑压压的魔潮中,高大威猛的魔修乘坐在一匹三头妖兽上,背上横挂着一把成人高的大刀,刀面斑驳,上面刻有凌乱的人名。长刀偶尔闪过一两张狰狞的面孔,都是被他斩于刀下的亡魂。
魔修头围一圈银币,币上雕刻海棠花纹,银币串从额心垂下,分三条遮住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深邃的眼睛,一只还呈现诡异的白色。
诏宫,魔域中一位不大不小的魔王。
他是最先发觉雷云的魔修,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雷云主人曾砍瞎了他一只眼,并且将他的下半张脸撕毁,还取走了他身上的一块骨头去制作一把骨剑。
花玉楼。
诏宫与花玉楼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其余魔物正在等候时机,可他却不会等到花玉楼飞升成仙!花玉楼既然敢到魔域来渡劫,他那今日必死无疑!
诏宫唯一的一只眼眸中划过阴狠的光芒,他绝对不会让仇人成功飞升!
诏宫扫过周围的妖魔鬼怪,呵了一声,驾驶三头妖兽当即冲进了闪烁着雷霆的雷云范围——
他刚冲进劫云范围,法天象地便落下万钧雷霆,渡劫中心放出一道刺目的闪光,撕裂了魔域漫无天际的黑暗,大地吃力地颤抖了一下,一道更加凶悍的气势如同万马奔腾向着四方扩散!
照时留紧紧抱着花玉楼,一息过后,才发现自己还活着,而花玉楼还躺在他怀中,一道阴影盖在两人身上,照时留抬起头。
在一霎那,他似乎看见数以万计的巍峨山川,横亘在苍茫土地上,组成高远的城墙,抵挡住万钧雷霆!
他的心脏猛的收紧。
“你还是向我求救了。”
厉从空手持玉龙剑,挡下花玉楼的雷劫。
他冷淡地看了照时留一眼,忽然剑眉一皱。
“有人来了。”
小剧场:有一天,三花被烂桃花追得三界逃亡,二茶帮他摆平烂摊子,烂桃花们觉得剑仙好温柔,遂改追剑仙。
情绪稳定的二茶决定教三花谈恋爱:别玩强取豪夺了,我头疼。
三花:那玩啥?
二茶:现在流行茶言茶语,你面对喜欢的人示弱试试,让他“兽性”大发。
三花:6
……
多年后
三花:我要死了,小石头。
小石头:呜呜师尊你别死。你死了就成我白月光师尊了。
三花惊叹:虽然没有“兽性”大发,但二茶诚不欺我!
二茶后悔:谁知道你用这招来追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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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干戚之舞,猛志常在;牛头阿傍,力能排山;夜叉跳浪,巡行尽责;狐女神巫,千岁通天。”出自十大邪神,有私设。
2、“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出自李贺《苦昼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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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古血生铜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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