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极夏愁,黯黯天际。
系统所说的难度降低是给出了提示——
前世计划:
一是需安定朝廷,安排方泽夏辅佐政务;
二则需稳住边疆,派遣应将许前往云城。
夏思逸不懂兵法,又无中庸之道,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束手无策,硬着头皮逆流而上。
必须果断——沿袭用之。
供给流亡逃难人的衣食,减轻苛杂赋税,广纳贤才,赏罚分明;顺便施点阴招,烧尽粮仓,失手火药,仅用五天收编云城。
前世也算个明君,没多久便出了成效。
重归朝野,似是兔子落入洞穴,饿狼猛扑撕扯生肉,细嚼碎咽发现那是以血为诱饵的陷阱,人心与天下同趋势相宜。
民间少了些女子深宫不识几字的怨言,宫中逐渐钦佩起夏思逸的能力,但不乏一些人的忌惮。
鸡蛋里挑骨头,外面找缝。
正当夏思逸以为第一个任务即将完成,谣言却随风声愈演愈烈,也不知谁传出:
先帝之子不是意外,是当今夏侯的手笔。
“我跟你说,别看是个小姑娘,心狠手辣的……”
“可别胡扯了,大家可是亲眼见证,夏侯为俺们分发粮食,你还说多好的姑娘呢。”
“诶呦,瞅你不值钱的样儿。那是财富,是地位,有这些你用的着为饭发愁!”
“也是,接连死了人,啥都是她的,她咋就没死呢?”
“新夏侯难不成真是为了位置把自己亲哥整死了……”
“不止呢,夏公重病,她也拖不了干系!”
青红不分地将事迹通通抹掉,黑白不明地打造成弑父杀兄的人渣。这可比善事传得快,一传十,十传百,声势瞬间倒伐。
于朝中,枯黄瘦削的老人率先开口道:“谣言四起,水载亦覆。老朽心如槁木,体已不堪,先帝待我不薄,公子死因不明,舍命请夏侯查明真相。”
其余人嘴里纷纷启动开关,异口同声道:“请夏侯查明真相……”
查明,说得好听,不过是为了笔诛口伐找来的借口。
夏思逸站起身,总揽屋中规矩的阵列,双手背后,阔大的衣袖藏着指甲扣进肉里的血痕:“父皇、兄长乃我骨肉至亲,定会查清真相,还我清白。倒是——”
走下台阶,来到老人面前,隔着绸面托起他木纳的双手,仔细打量道:“柳大人,不劳你费心。你年岁也大了,总是犯糊涂,忘记云城一战是谁的手笔,是时候告老还乡、享天伦之乐了。”
柳宗明满脸沟壑,布满褶皱,口腔里的两块咬肌同他脊背的驼峰,突出的直打颤,似是要呕出酸腐污秽。
这时,方泽夏向前探步,插进两人中间,音色清亮,接话道:“谣言不可信亦不可传。柳大人,这边请。”
柳宗明甩起衣袖,愤懑转身大步离去,满脸通红不留一句,惹得了夏思逸可惹不得男人。
方泽夏这走狗。
待人清后,夏思逸卸掉伪装,回到庭院,瘫坐在金缕枕上,嗅闻檀香眺望远方,伸出圆润干净的双手,分开又闭合,遮挡外面的光晕。
“方兄——”光线遮挡,夏思逸看清来人后喊道。
“思逸,眼下有何打算?”
“我不知。兄长去世、父亲重病都是我痛心疾首的往事,却让我再次回顾,更有甚者竟泼我脏水,实在是恶毒。”
实际上,夏思逸毫无头绪,跑图快烧冒烟了。系统光说个稳定世界体系,也没有完善剧情啊,没注意男人胳膊伸出又放下的过程。
“先缉拿凶犯,清白为先;其次整顿朝中,风清气正;最后警示世人,不可妄议。不过是个大致做法,方兄的想法是什么,说来听听。”
“公子离世时,我被调遣白城理事。当时,应将许跟随您下江南,具体先问清应将许那日的情况。”
对对对,就应该这样!
夏思逸咧嘴微笑,点头赞许,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方泽夏,满眼都是赏识的目光。
对某人来说意会成其他,愣了片刻才错开眼神。
克己复礼不可逾越,是方泽夏的自制;
任其爱意蔓延滋长,是方泽夏的自私。
落花流水,溯其十年。
彼时还是未冠的少年郎,方泽夏因父亲关系,与夏侯两子相伴学习。
第一次见面,私塾。
地方不大,门外有棵老树,枝条粗壮,亭亭如盖。往里是片池塘,水清底浅,象征性地养了几条锦鲤,无精打采地摆尾。再往里青石台阶,白□□壁,一青年身后跟着两小童。
“小夏,这是少主,思杰。”
“少主好。”
“那是少主的妹妹,思逸。”
“千金好。”方泽夏如常问好。
显然,女孩不喜欢先生介绍时多余的前缀,仿佛是谁的附属品,不情愿地拧着鼻子,偷瞄这个不速之客。
感到方泽夏温和的态度,女孩又轻易地被哄好,小声道:“你也好。”
几年下来,方泽夏并不喜欢夏思杰。
嚣张跋扈,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都占,活像个小霸王,常用长子身份威胁夏思逸,替他顶包、写作业、完成些不合理的要求。
倒是夏思逸瘦小单薄,脸蛋同巴掌大,看着就好欺负。对她哥的做法,习以为常,忍气吞声,明明眼里有泪,却从不轻易落下。
方泽夏从小父亲教导他做人刚正不阿,一身正气,对待夏思逸当成妹妹宠,眼瞧妹妹被欺负,忍不了一点。打下手偷偷地耍花招,给夏思杰使绊子,类似在糕点内馅塞盐巴,墨砚灌水打湿作业……这事传到他爹耳里,没少挨揍。
挨揍就挨揍,换来了夏思杰不敢再惹事。
夏思逸为表感谢,拘谨不知送什么,又不忍摘捻鲜花,拾起风刚刮下的一朵,吹了吹灰,赠予方泽夏:“方兄,给”,又遗憾地红了眼:“不知你喜欢什么,等以后一定给方兄最好的礼物。”
虽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也不是千金难求的稀奇,却是触动方泽夏心底柔软的善良。
“嗯,我等那天。”
这一等,便是如今。
不知从何时起,夏思逸渐渐不那么爱笑,不那么爱缠着方泽夏,也不念叨“方兄”“方兄”,而以名字相称。
两人之间渐行渐远,似永不相交的直线。
方泽夏起初没当回事,只当是夏思杰死亡突然,重担落在夏思逸的肩上,琐事缠身忙前忙后,顾不过来。
俩人共事多年,关系不深不浅。
直到应将许的出现,一方加入另一方退出。
方泽夏发现不是人变了,而是他们的位置变了。
陪伴夏思逸从豆蔻到碧玉,他也从束发到及冠,整整五年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君臣相待,世世代代。
“应将许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往事戛然而止,方泽夏听清人名后,面无表情回复:“明日便到。”
这眼睛一闭一睁就是一天,不到一周又要遇见老熟人。
夏思逸不舍眨眼,风吹眼睛时干得要掉眼泪,“方兄,你说这天下的位置有什么好争的,不过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方泽夏目光游离,最后停留在对方指甲,半响道:“可惜鲜少有人如你般豁达,争得不是位置,而是命数。”
又想到了什么,方泽夏从口袋掏来个红绿相间的小罐,递给夏思逸道:“这有些金创药,您擦拭一下伤口。”
夏思逸接过,小罐应是经常用,盖子很容易打开。膏体乳白所剩不多,散发淡淡幽香,奶味冗杂着说不出名的花香,不算刺鼻又够沁人心脾。
往边缘挖了一角,润泽但不油腻,胡乱抹在指节的伤口处。
方泽夏看她泛红的眼角,忍受疼痛的抽搐,不忍她无章手法乱作祟。勾起抹笑意,捧住夏思逸左手,指腹匀来多余的膏药,娴熟地按压,神色认真道:“我来。一会再教小春怎么帮您涂抹,夏侯最近少碰些水。”
“方兄”
“嗯。”
“方兄”
“嗯。”
夏思逸找到个好玩的永动机——一问一答。
男人被叫时疑惑不解的脸色,明知是挑逗又纵容应答,夏思逸笑道:“方兄,你貌似很喜欢我这么叫你。”
“不算讨厌。”方泽夏抿唇道。
“方兄,方兄,你也是我另一个家人。不要跟他们叫什么‘夏侯’还是‘主公’,叫我小名就好。”
来这世界之后,夏思逸才知道有这么多种叫法,被捧得稍显恐高。
方泽夏犹豫不决,垂眸迟缓地开口道:“思逸……”
“嗯嗯,就这样。”
男人的心意,夏思逸再清楚不过。
嘴上说着“不讨厌”,实则很喜欢被叫兄长,对待夏思逸细心体贴,用情至深。他是真心实意把她当作亲人,真情实感想奉她称王,甘居下流辅佐。
可惜,太可惜了,这份感情不是对夏思逸,或许说不是对这个夏思逸,那个他爱的人早就死翘翘了。要是知道现在换了个人,他的存在就是副作用。
相处时间越久夏思逸越慌,甚至惭愧。这种纸包不住火,墙拦不住风的感觉太煎熬了,跟炉里翻烤的牛排,几分熟仅在秒数内过渡,识破她也是几句话的事。
可与应将许相比,那个人太过于熟悉,知根知底,撅屁股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他像张画纸,底色浅淡不喧宾夺主,为人透彻。
“方兄。”抛砖引玉,诱引入阵。
“嗯。”
“仅把我当做妹妹吗?”
夏思逸浸在男人猛抬头时的双眸,倒影出她挑眉疑惑的模样,隐着玩味的笑意。
呼吸急促盖住心跳,风铃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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