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寂静，简知宁穿过街角，不时回头谨慎地望去，并看向腕上的生命探测仪。
智脑屏幕上，代表他自己的红点安静地移动着，其他的生命标记点随机分布在四周，偶尔会跳动一次，随后又恢复平静。
前方不远就是格斗场，简知宁放下袖口，呼出一口气。
距离他被送出忒修斯基地，已有至少五个小时。穆君相谨慎地将他送到了后巷中，他确定过身上没有任何跟踪仪器后，礼尚往来地在十八区绕了几圈，确认没有任何人跟踪后，才走回格斗场。
他的心神松懈下来，脱下生命探测仪，然而刚刚将它拿在手上，仪器便在手中震颤起来——
前方有人！
简知宁心神一凛，分明三秒前还没能显示出任何生命踪迹，这人是怎么在短短一瞬间来到这里的？
他从身后拔出共振枪，放慢脚步，屏息上前。
他的手指紧紧按在扳机上，与共振枪开启了精神链接，只等转过街角，就将对方一击致命！
铁墙上满是锈斑，绽出深红色的污渍，简知宁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定了定神，忽地走出转角枪口对准前方！
空无一人。
简知宁余光向智脑上瞥去，两个迹象点大幅度重合，那人究竟是在……
“给我……疼啊……”
忽然，一声呻吟从身后传来，他心神一凛，调转枪口迅速转身！
之间一个浑身脏污与血迹的人形趴在地上，她的左手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形状，双腿以奇异的角度扭曲着，只能靠右手勉强匍匐向前。
简知宁紧握着枪，缓缓蹲下身，用枪口拨去那人面部的污泥，露出了一张极为眼熟的脸。
是她？！
浑浊的眼球与布满整张脸的皱纹，正是那个在格斗场后巷的老人！
这条街道离格斗场还有一段距离，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简知宁心中思绪掠过，他再次看了眼生命检测仪，从贴身衣兜中拿出一管营养液与芯片匣，放在老人面前。
奄奄一息的人形看到芯片匣的那一刻，陡然浑身颤抖起来，她粗鲁地将营养液灌进口中，随后伸手去拿那个芯片——
一个黑色的骷髅印在芯片匣的表面，即使已然掉色，也依旧依稀辨别出那三个大字：“违禁品！”
是电子鸦片！
老人的眼睛里迸发出奇异的亮光，她拼命向前伸出手指，然而在她即将触摸到电子鸦片时，简知宁忽然伸手盖在了芯片匣上。
“不、不、给我……！”老人从嗓子里发出绝望的嘶吼，她试图将芯片匣从手底拖拽出来，可惜只是无济于事。
简知宁静静看着她挣扎，忽然说道：“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它就是你的了。”
老人渴求地看着他，简知宁无动于衷，他将智脑展现在她的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他吗？”
幽暗处，穆君相的面容被遮挡了大半，然而那只机械义眼依旧鲜红，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老人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简知宁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嗬……”老人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呻吟，随后她恍若初醒，面上逐渐浮现出惊恐，她不顾身体疼痛，手脚并用向后爬去：“不、不，我错了、放过我！”
简知宁没料到她的反应，眉头微蹙，他迅速将电子鸦片拿出，放在她面前，低声引导道：“你认识他，是吗？说出他是谁，这个就是你的。”
然而老人更惊恐了，她尖声大叫起来：“拿开！拿开！放过我！！”
“嗡——”简知宁的腕上传来一阵颤动，是生命探测仪！
智脑屏幕上，一个迹象点正迅速向着他的方向移动，简知宁不敢再拖延，收起芯片与空营养液管，起身大步离开。
当他即将离开街道时，忽然停住脚步，打开智脑，手指在光幕上轻点，随后屏息凝神，近乎无声地回到老人所在的街角。
简知宁紧紧贴着墙壁，仔细倾听墙后的声音。
“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这声音有些耳熟，他微微蹙眉，将一个米粒大小的仪器悄无声息地向身后扔去，转角后的景象通过神经连接展现在仿生脑中。
一个人站在老人面前，仔细检查过她的口腔，才低声笑道：“除了我们，竟然还有其他人敢给你送吃的？”
是格斗场老板！
简知宁眉头微动，凝神静听着他们的动静。
“放过我、放过我……”老人在地上毫无形象地翻滚，声嘶力竭地哀嚎。
老板吐出口中的电子鸦片，轻笑了一声：“放过你？想得美。”
他从腰后掏出一把破旧的芯片，一股脑地将它们塞进老人的口中，笑道：“慢慢品尝这种滋味吧。”
借着微弱的光芒，简知宁辨认出了芯片的类型——是电子鸦片！
这么多的电子鸦片，普通人咬下去，至少会被里面的神经电波刺激得半身不遂，换做是身体早已欠佳的瘾君子，后果不堪设想！
他提供营养液目的是让她活下去，却给了她这么多电子鸦片，不怕她一命呜呼吗？
老板拍了拍手，不顾老人的呻吟，扬长而去。简知宁收回目光，走出街角。
“滴——滴——”警报声忽然响彻街道，老板豁然转头，厉声喝问道：“谁？！”
简知宁的衣角在墙边划过，老板正要去追，警报声再次响起：“滴——”
“排查开始，请所有居民待在原地，不要走动，等待排查！”
简知宁飞快地绕过街角，脱下风衣扔进垃圾粉碎箱，放缓脚步走进格斗场。
老板走进格斗场时，恰好看到他静静坐着，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
他眯了眯眼，问道：“你去哪了？”
暴乱刚刚结束，然而其余的居民还要活着，几乎所有招待员都回到了格斗场，检查并归整物品，其中不包括简知宁。
简知宁放下杯子，答道：“我被人潮带到了十八区边界，刚刚休息结束。”
老板闻言大怒：“格斗场都成这样了，你还敢休息？！你去哪休息，你家早就被踏平了！”
简知宁的动作顿了顿，他道：“一个朋友的家里。”
老板警惕道：“你在十八区还有朋友？你不是说你无处可去吗？”
简知宁避而不答，问道：“警报说要进行排查，我和其他没有身份信息的同事怎么办？”
仿生人没有身份信息，简知宁谎称自己是义体化程度较低的义体人，如果参与排查，一定会被揭露身份。
老板皱眉思索片刻，拉着他向后方走：“跟我来。”
老板低头在智脑上操作片刻，擂台下方打开一个洞口，他交代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其他人。”
简知宁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余光里，监控器被隐匿在角落，记录仪漂浮在头顶半空。
他食指按上太阳穴，精神网络无声地链接上测控仪，数据流转间，一个不起眼的仪器掉落在地面，他脚下一动，仪器掉落进黑洞中。
景象通过链接传输进来，简知宁松了眉头。
尽是再普通不过的物件，看起来只是个在排查时容纳人躲避的房间，但老板临走前的那一阵思索，让人免不了多一阵深思。
他操控着仪器四处搜集数据，老板带着人从远处走来，急切地催促道：“快！快走，排查的人来了！”
简知宁随着人群进入地下室，老板输入口令将灯打开，叮嘱道：“别发出任何声响。”
众人挤在房间里，身旁的人有些紧张，不停地挠着头皮，见简知宁看来，他警惕地向一旁挪了挪。
前日发生的暴乱似乎没对他们造成丝毫影响，所有人都面色如常，唯一的紧张情绪都来源于近在咫尺的搜查。
房间内一片沉默，直到上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通道门被“咣”地一声打开，一排枪口对准了房间里的所有人：“出来！！”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忐忑地走出地下室，另一部分向内缩得更紧了——没有身份信息与黑户无疑，他们对待黑户问题的方法非常果断，要么清除，要么归纳进档案。
可如果当初有办法获得身份信息，又怎么会成为黑户？他们的结局一目了然。
老板在上面扯着嗓子吼道：“别躲了！他们不是来查身份信息的！”
众人嘘声一片：“不信！老板你为了钱真是良心都不要了！”
持枪者不耐地道：“叫你们出来就出来！否则我现在就开枪！”
此话一出，众人才稀稀拉拉地走出地下室，简知宁默不作声地站在人群后方，这群人的身上都带有一个标识，这个标识，他在忒修斯的基地里也见过——他们是忒修斯的人。
果不其然，持枪者冷冷地道：“所有人都要链接这个仪器，交出你们储藏的所有电子鸦片，违者后果自负！”
“什么意思？收我们的电子鸦片？！”有人不满地大叫，“都已经这样了，还要没收我们的止疼药？？”
枪口随即对准了他的心脏，持枪者道：“不满意？可以对着它说话。”
那人噤了声，其他人却被煽动起了情绪：“就是！这次又想从我们身上获得什么好处！一个电子鸦片而已，都不给我们留！！”
“还给我们自由！！”
“呯！呯！呯！”
十声巨大的射击声响彻十八区，一个黑衣人站在高处，他身量高挑，周身萦绕着一股冷冽而沉稳的气息，面容被遮挡了大半，只有那只机械义眼散发着充满危机感的暗红光芒。
所有人都向他看去，在某种压迫下，全场寂静。
穆君相扔下啸鸣器，将枪别回腰侧，冷冷地道：“不想交出芯片，可以死。”
简知宁迅速退后，借着前方人的身体遮掩自己的身影。
他没想到，穆君相竟然会亲自来到这里！
“嗡——”
简知宁跑出几步，左臂忽然传来一股剧烈的震颤，他与穆君相同时抬起头，看向远处——
新的空间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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