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辛已经苏醒,君屿看望他后,准备去玄武营找褚洄,路上遇到前来禀告的典狱副使,步履匆匆,说是莫止归越狱逃走了。
君屿改路赶去关押的大牢,依据现场的情形看,明显是被人放走的,也就是说,南穹王城还有同伙。
自从云水王宫屡现刺客,君屿下令取消整个王都的娱乐活动,各处巡逻增倍,各个关卡严加盘查。
钟离絮的大穴被骨钉封住,使不出灵力,他如同手无寸铁的凡人,越不出这座金城汤池。
按照时间推断,钟离絮应该尚未逃出王城,君屿命令典狱上下全部出动。
在前往紫金宫的路上,经过那晚碰见钟离絮挟持褚洄的地方,君屿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离如妃的春和宫很近,想到褚洄那日见到如妃的神色,隐隐带着情绪,暗暗藏着秘密,难道这件事与如妃有关?
戎辛得知变故后,根本坐不住,身体刚刚恢复,就去找君屿,并带来一个消息,青鸟司寻到紫荆了,但是尸体。
杀她之人想要毁尸灭迹,但紫荆随身佩戴着褚洄送她的千年玉髓,保住了她的躯体没有化成灰烬,只是全身被烧焦,根据残留的蛛丝马迹,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紫荆是在回宫的途中被人残忍截杀,为了拦住她带回的消息,君屿问戎辛:“阿褚让紫荆去查什么?”
戎辛回答:“离光氏。”
君屿转头看向春和宫,心脏忽然猛跳,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怕是有大事发生。
君屿让青鸟司将功折罪去缉拿钟离絮,派典狱副使带着他的令牌将离光一族尽数扣押,拒捕者杀无赦,而他和戎辛领王宫高手去搜捕春和宫。
紫金宫偌大,碧瓦朱檐,宝顶珠璧,内饰华绮。
今日君暝是清醒的,坐到桌案前,离光如烟在他的对面,将熬好的莲羹拿给他,“大王的气色好了许多。”
君暝的身体再虚弱,成天靠汤药吊着,气色也显得不差,他低眸看了眼莲羹,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这是你做给我的吗?”
离光如烟没有梳妃嫔发髻,而是用白玉簪简约地挽起,装扮素丽,她微笑了下模糊回应。
君暝思量过后,选择吃下,尝味道明显不是离光如烟的手艺,却说:“你已经很久没给孤做过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
离光如烟并不认为君暝会记得她做的味道,可君暝一直记在心里。
常言帝王多情且薄情,可君家是个例外,起初君暝只有一位王后,还是他做王子的时候,为拉拢氏族,谋取王位,选择与闻家联姻。
两人相敬如宾,各尽其责,诞育一子一女,君暝继位后,也只封了离光如烟一位妃嫔。
透窗而入的日光丝丝缕缕,鎏金香炉里飘起来淡青色的暖烟,平静的伪装下暗潮汹涌。
离光如烟试探道:“大王打算如何处置钟离氏?”
朝臣纷纷上奏以绝后患,只有褚洄呈书暝王,恳求网开一面,君暝迟疑片刻:“他必须死。”
离光如烟面目冰冷:“那我呢?”
君暝稍稍一怔:“只要你是离光如烟,就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可我不想做离光如烟了。”
“如儿……”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君暝喷出一口血。
钟离荷漠然起身,低声自语:“什么如儿……我叫钟离荷……”她在莲羹里下了剧毒,使得这些年给君暝喂的慢性毒药一块发作。
毒药流入血液、脏腑之中,日积月累足以致命,本来还有段时间才会爆发,可最近变故频生,钟离荷担心多年的谋划落空,便心急地搞了几次大动作,她觉察自己已经引起怀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钟离荷眼神疑惑:“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杀了我?”
君暝哪里舍得,在他心里,世人皆可杀,钟离荷除外。
帝王向来多疑,君暝岂会发现不了钟离荷在给他悄悄下毒,也知道这碗莲羹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但他还是吃了下去,跟他服下那些毒药一样心甘情愿。
不单是因为内心的愧疚,想为过去赎罪,偿还亏欠,最大的原因是只有这样做,做个被她迷惑的昏君,才能把她留在身边。
君暝起初把离光如烟当作替身,发现她背地的动作起了疑心,对于王权至上的帝王,因为这张脸三番两次都没狠心杀她。
当君暝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后,竟然莫名欢喜,自此将一切抛之脑后,包括他无比在意的王位。
君暝不在乎钟离荷会不会因为复仇而伤害到自己,他永远记得当年雪地一眼万年的初见,从此帝王的眼里、心里只有她。
君暝竭尽全力地替她遮掩,秘密处决了所有可能知道钟离荷身份的人,对她的所作所为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让反叛势力多番得逞,南穹接连顺兵折将。
君暝这个人极其复杂,只护钟离荷一人,对其他人则是毫不留情,一面竭力伪装,让钟离荷留在身边,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一面想尽办法剿灭那些祸乱朝纲的贼子,尽帝王之责,护南穹安危。
都说水滴石穿,钟离荷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他的深情打动,没有因为他对自己千般万般的好而选择原谅,她才不稀罕君暝的爱,钟离荷最想要的幸福已经被他亲手摧毁了。
钟离荷是成了婚的,跟她青梅竹马的丈夫,两人真心相爱,钟离族灭,她的世界尚存一丝光亮,当她亲眼看到至爱之人血洒刑场,才彻底心死如灰,苟活于世只为报仇雪恨。
钟离荷发现离光如烟与自己长得如此相似,在她与情郎私奔的途中杀了两人,以离光如烟的身份进宫,潜伏在君暝的身边,在云水王宫安插细作,埋藏暗线,勾结北冥叛军和废太子余孽,搅得南穹朝廷不得安宁。
君暝自欺欺人,嘴角抽搐:“如儿,你为什么就不能跟你的名字一样,让往事如烟呢!”
“这本就不是我的名字,又怎能放得下!”钟离荷语落转身,君暝硬撑着疼痛不堪的躯体,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泪水充盈了血红的双眼,“如儿,这么多年,你可对我有过一丝的感情?”
“感情?”钟离荷觉得甚是可笑:“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发狠地指向君暝,“是你……带着十万铁骑毁了我的家园,杀了我的族人,我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我对你只有永生永世都无法消弭的仇恨!”
君暝不肯罢休,又要挽留,钟离荷用力推开他,君暝单膝着地,强忍胸腔上涌的腥甜。
钟离荷摘下白玉簪,头发轻柔地垂落,她用灵力折断簪子,断部戳进肌肤,血红溢出。
钟离荷自哂一笑,展开握紧的掌心,沾血的簪子落地。
君暝的身体已至极限,再难克制,咳血不止,坚持不住地倒了下来,含泪的目光注视着地上的断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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