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谷之战后,那里暴发了疫病,兰雪宫派人带上药材前去支援,擢考还未结束,又到了药库采购的时间,褚洄过来帮忙,她晚饭时饮了两口烧酒,才写了会儿字,就开始犯困,房间只她一人,针落有声。
姬兰雪从外面回来,见褚洄伏案睡着了,他把身穿的白色大氅脱下来,盖在褚洄的身上,他熄灭了几盏烛灯,悄声关门离开。
姬兰雪准备到库房清点药材,经过放置医经药典的藏室时,察觉到异样,门被人打开过,他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视线偏转,隔窗看到一个身影闪过,立马追了上去。
那人见姬兰雪穷追不舍,飞身来到院落的空地,向他掷出暗器,姬兰雪空翻躲过,此人掩着面,身穿夜行服,瞧身材不似男子。
姬兰雪的功法是以草木花叶作为武器,他掌力一吸,纷飞的落叶凝成一条清凛的长鞭,在手中挥舞,被剑气击散后,又重新凝聚,连绵不绝。
黑衣人的功夫并不弱,先是自如应对,后攻势渐猛,姬兰雪手腕一翻,平地风起,沙沙作响的树叶从四面汇聚到他的掌心。
姬兰雪推掌上去,势不可挡,那人却一剑破开了万叶飞花,紧接着一剑破空而来,将他击倒。
黑衣人提剑一步步地靠近,风拂动垂在她面前的黑纱,剑刃迎头刺下时,姬兰雪扬起一把药粉,黑衣人迅速避开。
褚洄趁此缝隙,手持霜思,朝黑衣人射出一箭,她听到打斗的动静醒了过来。
寒光骤过,黑衣人反应再快,神力也将她的后肩划破一道血痕。
褚洄挥出霜思,两人过了数招,黑衣人未落下风,褚洄感受到她的灵力至阳,属于火系法术,但她特意隐瞒了功法,没有展露真正的实力。
黑衣人不想再僵持下去,声东击西,将剑锋转向姬兰雪,褚洄为护姬兰雪而上当,黑衣人借机跃墙逃脱。
褚洄见姬兰雪呕出一口血,便没再追上去,她上前道:“你怎么样了?”
姬兰雪点了自己的几处大穴,气息稍稍平复了些,褚洄扶他进屋,按照他所说的位置,把柜子里的药拿给他。
姬兰雪耐不住火灼肺腑的痛苦,没等褚洄端水过来,便倒出数颗药丸一口吞下。
姬兰雪咳喘着,褚洄轻抚他的背,姬兰雪感觉体内燃火,沿着他的五脏百骸蔓延,如同大火焚林,要把人从内到外摧毁。
姬兰雪靠在褚洄的肩上,头埋进她的颈窝,皱眉忍痛,褚洄用衣袖拭去他额头的汗珠。
褚洄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给他的体内输送灵力,冰雪之力萦绕在他们周围。
姬兰雪的脸色渐渐舒缓,身体没有那么痛苦了,才得以睡着,褚洄把他放到床榻,盖上被子,守在他的身边。
过了会儿,外面人声和脚步声交融,褚洄起身去瞧,轻轻关上门,她看到君屿带了人进来搜查。
君屿低声问:“怎么回事?”
褚洄寻思道:“我猜测应是偷窃秘方的贼人,这人的功力在兰雪之上,我跟她过了几招,使用的是火灼之术。”
君屿陷入沉思,前至北冥,后到南穹,修炼火灼之术的氏族有很多,不好排除。
“以那人的武力,想连夜逃出王都并非难事,我怀疑她就藏匿在宫中或城内,这样才好再次行动。”
君屿眉间一紧:“我这就去向父王请旨搜宫。”
回想当时的情形,那人的身形与钟离荷有些相像,且钟离氏修习的便是火系法术。
黑衣人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褚洄不太确定,但被霜思伤过的体肤就算愈合,也会留下伤疤,若耽误医治或医治不当,会溃烂危及生命。
如果是钟离荷,她的右肩必有伤痕,褚洄随着搜宫的队伍来到春和宫。
离光如烟在院中修剪枝桠,不小心剪落了开得正艳的海棠,一群人声势浩大,春和宫的宫令将人都领了进来,褚洄向如妃行礼问安。
离光如烟虽是笑脸相迎,但语气略微不快:“诸位,轻便。”她让侍女给褚洄看茶,说道:“自那日宫宴,听了水月使弹奏的曲子,本宫再也听不进去宫里的任何乐曲了……”
侍女将沏好的茶水端了上来,离光如烟撇了一眼:“本宫听闻水月使喜欢饮茶,待到得空,便来春和宫好生坐上一坐,我们一边品茶,一边赏乐。”
褚洄一笑而过,品茶,赏乐,希望有一天真能如此吧。
离光如烟示意侍女可以递茶,褚洄用云袂遮住施法的那只手,侍女的腿突然无力地软了下去,手中的茶水飞洒出去,正好落在离光如烟的半边衣袖上,洇湿一片。
侍女连忙俯首叩地,离光如烟扫了一眼衣袍,宫令本想上去教训侍女,离光如烟把宫令拦下,“衣服而已,本宫换一身便是。”
即使离光如烟没有阻拦,褚洄也会出手制止,她想借机查看离光如烟是不是夜入兰雪宫的黑衣人,不是有意连累侍女的,确保她性命无忧,褚洄之后特意交代紫荆将侍女带出来安顿。
褚洄跟了上去,进殿后脚步停在屏风处,“如妃娘娘,我就守在这里,以免有莽撞之人误进。”
离光如烟冷着脸,却含笑说:“有劳水月使了!”
宫令压低声音:“娘娘,茶水没烫到您吧。”她和两名侍女一同给离光如烟更衣。
“没有。”
侍女道:“水月使带着一帮人来,打扰到娘娘的清净,又把春和宫弄得一团乱,这是在找娘娘的不痛快。”
离光如烟扇了侍女一巴掌,宫令的眼神凌厉,示意侍女退到一边,褚洄并未让不中听的话跑进耳朵。
离光如烟脱去最后一件衣裳,褚洄偏了偏身子,目光斜过去,看到两边的肩上并无伤痕,难道是另有其人?心里更加疑惑不安。
兰雪宫被里外彻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东西丢窃,只是制毒的药经好像被人动过,君屿给兰雪宫增派了守卫,抓了几名可疑之人,扣押在典狱受审。
褚洄好些天没见到戎辛了,纳闷道:“这节骨眼……戎辛跑去哪里了?”
君屿说:“他告了假,陪心上人游玩去了。”
褚洄张嘴惊讶:“心上人!”她又确定了一遍:“戎辛有心上人了?”
君屿颔首道:“是村落里的一个姑娘,因为战争……”他一顿,暗暗感伤:“整个村子都没了,大军经过时,戎辛救了还剩一口气的她,就让她随军一路回来了。”
“是个可怜人!”褚洄感叹:“遭遇相似的人往往相惜……”她替戎辛感到高兴:“那我要恭喜戎辛这棵老铁树终于开花了!”
自从姬兰雪受了伤,君沅王姬逮到由头,每日都来兰雪宫找他,褚洄不想徒生事端,尽量能避则避,不巧这回撞个正着。
护卫本要进去禀报,被褚洄阻拦:“不必了,我在外面等侯便是。”
君沅每次都要带上一两件礼物讨姬兰雪的欢心,姬兰雪并不吃她这一套。
前些日子,君沅送来珍贵的药材、上好的茶叶和精致的点心,姬兰雪全部拒收。
今天君沅拿来一身行装,瞄了眼他脚上的旧靴子,“我带来的新靴子做工精细,面料上成,上面镶嵌的翡翠难得。”她又展开一件广袖竹纹水青色的华服,“再戴上这顶白玉冠,与你的气质极为相配。”
姬兰雪穿的靴子是水月使做的,针线粗糙了些,一片心意却让他感动不已,即使已经破旧,他还是舍不得脱下来。
姬兰雪拱手道:“王姬的礼物太贵重了,臣受不起,请殿下收回。”
君沅拄腮,言语轻佻:“你屡次三番地拒绝我,兰雪哥哥,你好狠的心啊!仗着我心悦于你,就这般肆无忌惮,以下犯上。”
姬兰雪始终低着头,“是臣失敬,请王姬治罪。”
姬兰雪反反复复都是这些话,君沅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她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治你的罪,想让我罚你吗?”她眼眸一转,丹唇勾起:“那我罚你不要喜欢水月使了,你可愿意?”
“王姬切莫玩笑!”姬兰雪此刻的表情严肃。
“玩笑……”君沅扯唇笑了笑:“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父王一直想将水月使指婚给我哥哥,属意她做太子妃,他俩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自是情意深厚,而我是南穹最尊贵的王姬,兰雪哥哥,做我的夫君不好吗?”
姬兰雪冷冷道:“可我不喜欢殿下。”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殿下因为什么喜欢我?”
“怎么?我说出来,你就要改了不成?”君沅挑眉笑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难道你要把自己的脸毁掉吗?”
姬兰雪取下挽发的银簪,刺向自己的脸,被君沅死死按住,她吓得不轻:“你做什么!你疯了!”
对付发疯的人,就得比她更疯。
“臣领罚。”
君沅闻言愤怒至极,把带来的东西全都摔在地上,眼眶泛起红润,指着姬兰雪怒声道:“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解脱了吗?我告诉你,你毁了脸,不但本宫不要你了,连水月使也会嫌弃你!”
君沅气冲冲地往外走,褚洄避开她,待她坐上轿辇离开,才来到房间。
姬兰雪直直地坐在那里,头发散落,褚洄拿过梳子,坐到他的身后,“我给你挽发。”
褚洄动作轻柔,从头梳到尾,她摸着乌亮的长发,像在摸丝绸一样顺滑。
姬兰雪日日跟药材打交道,衣衫上有股药草香,浓淡相宜,他转过身面向褚洄,秋水盈眸,薄唇轻抿:“水月,你是生气了吗?”
褚洄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对话,姬兰雪已经拒绝的很清楚,是君沅不讲道理 ,胡搅蛮缠。
姬兰雪极其在意水月使的感受,褚洄从他的眼里能看得出来,他在害怕,害怕水月使会动摇,不再坚定他。
从平谷回来后,姬兰雪明显感觉褚洄对他不似从前,既熟悉又陌生,既拥有又失去,他紧握起褚洄的手,“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不让你为难。”
褚洄莞尔:“我信你!”
姬兰雪缓缓贴过来,一双眉眼满含柔情,轮廓分明的脸越来越近,褚洄发直,沦陷在他的美貌之中,心跳巨快。
这是要吻她吗?
两唇相碰之际,褚洄推开他,姬兰雪也被她倏然间的反应弄得无措,两人对视着,彼此的世界都是混乱的。
姬兰雪性格沉稳,细心体贴,是位良配,但他的爱人是水月使,褚洄很清楚姬兰雪对她的好只因为她现在是水月使,所有的情感与她无关,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也不能不合常理地拒绝。
褚洄想到若一天任务完成,真相大白,他是否能接受水月使再也不能回来的事实,这对他太残忍了。
褚洄的眼睛红了,悲上心来:“兰雪,你很好,非常好……”她露出暖暖的笑容,“你要永远相信水月对你的情意,如日月永恒,如山川绵长,以后不可再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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