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领皇命状元郎禁足(一)
(蔻燎)
柳厢忖了忖,脱口而出,“俞冠楚嘛……我知道俞冠楚,他不就是操办武举的状元郎和礼部侍郎吗?不过,他不是我的故人。”
“你也知道,他乃状元郎和礼部侍郎了?” 付庚重眸子一暗,幽幽道。
柳厢露出钦佩不已的神情,赞不绝口,“俞大人年轻有为,百里京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也是在武举之时有幸与他见过几面。怎么?付将军,你与俞大人是旧识吗?”
“一面之缘罢了。初始不知他的身份,后来回京,和大将军在朝堂亲眼见过了……俞大人,他的确年轻有为,不仅惊才绝艳,才高气清,深得皇上喜欢,还容貌出众,温润有礼。倒与付某此等粗人,各方各面,大为不同。”耸耸肩,付庚重喟叹一记,有感而发道。
“付将军无须妄自菲薄,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譬如,俞大人是文科状元,我呢?混了个武榜眼,那么于付将军而言,付将军便是在铁血沙场上征战的将军状元!你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已然是不可多得的军中人才,岂能轻视自个儿?”
“多谢榜眼谬赞,付某半月之后会随大将军前往扬沙关,届时或许难以再回来,不知——武榜眼可有意愿去平定无垠国发起的战火?”
“半月之后?”
“嗯。”
柳厢一愣,想起朔雪国方消停一会,这无垠国又跑出来蹦蹦跳跳,难免怒火中烧,什么边陲小国全部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屡屡来犯大睦朝?
简直罪不容诛!
“若我能在兵部得一小小职位,我便朝皇上进谏,允我去扬沙关斩除无垠贼狗。”
柳厢思虑再三,深觉无垠国与大睦朝奋战一事极其吸引她,上回她无权无势前去大睦朝边境送火药,吃了个大亏,差点被木逍遥扣留在那当工具人。
假使她这一次能有点官职傍身,再去军营就不会陷入生死条件的威胁之中。
驰骋沙场,行军布阵,领兵作战,狂放不羁地拼出个热血天下来,这是她自小便早早定下来的目标,唯一目标。
巾帼不让须眉,她亦能在战场上作一番宏伟事业,到时候凯旋归来,俞冠楚无论如何也得敬自己三分,说不定还会顶礼膜拜,五体投地。
付庚重眉间舒展,颇为惬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付某会日夜希望你的到来。”
两人逐一跃下房顶,步行在长街上,付庚重执意要送柳厢回家,柳厢胡乱挑了家客栈以示自己到了落脚之地,付庚重这才放下心转身离去。
等付庚重走了,柳厢一边逛街一边打听着状元府的位置,在日暮之前回到了知无涯状元府。
甫一步入府内,状元府邸外的斜对面赫然闪出一抹黑色衣角。
付庚重举目望了望鎏金的“知无涯状元府”几个大字,一张嘴绷成笔直的线条,好像被人故意强行拉扯般,无法放松。
“你们,居然住在一起。”
寥寥几字,硬生生从牙齿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像冰块坠地,刺痛鼓膜。
柳厢蹦蹦跳跳绕过天井,朝状元府内部走去,一路上小厮丫鬟们见了她都声若蚊吟的轻唤一声“公子”,眼眸闪烁,哈着腰,缩着脖子,仿佛惧怕着什么。
抠抠脑壳,柳厢狐疑满满,她快步走进正殿,欲出声问问俞冠楚回来与否,眸仁一瞥,瞥见了状元府正殿上首端坐了一位衣着华美,贵气十足的中年女子。
环顾周围,但见卷丹与妙语站在大殿中央,一手按在腰间的金铜长鞭上,随时准备动手。
俞冠楚则坐在中年女子身边,时不时瞥几眼诲人不倦,眉头紧蹙。
“说!你们的小姐到底在哪?她有胆量逼迫我儿与她成亲,没胆量站出来承认?果然是穷乡僻壤生出来的野蛮土匪,粗鄙无礼,不知羞耻,是以为忠国府无人出面解决此事?回去告诉你们小姐,那婚事忠国府永远不会承认,让她早早断了念想!”
卷丹横眉竖眼,气怒道,“你虽为忠国公夫人,但也不该屡屡出言羞辱我们家小姐!”
柳厢一听,心神一晃,反应过来俞冠楚的母亲得知寒月山风情寨成亲之事,心叫不好,忙走上前道,“忠国公夫人,我——”
话未说完,俞冠楚截断语音,望了望柳厢,插口道,“绿如蓝,你回来了?方才还到处寻你,不知你跑去何处。此乃本官的母亲,当朝一品诰命夫人……娘,这位是皇上新近封的武榜眼,绿如蓝。绿如蓝,你且坐下罢,无须拘礼。”
“诲人,给武榜眼看茶。”
诲人得令,偷瞄俞冠楚一眼,低着头去迎柳厢坐下,一声不吭地为其倒上香茗。
卷丹和妙语见柳厢出现,同频率望过来,满面愁容,欲言又止。
忠国公夫人万湘君瞧见高高瘦瘦的柳厢,把打量的目光投了过去,上下端详,笑道,“原来是武榜眼,看来楚儿与你关系不错。”
柳厢点点首,笑意堆砌,不动声色道,“是,夫人。方才夫人所言什么土匪,什么亲事,到底是何意思?俞大人何时成亲了吗?”
万湘君不曾见过柳厢的模样,更不知眼前的“武榜眼”正是风情寨的女土匪假扮,她心料家丑不可外扬,选择闭口不谈,巧笑一声,“武榜眼怕是误听了,楚儿年幼,不过二十有五,自然还未与人婚配。”
“楚儿乃官宦世家出生,身份高贵,又是当朝的文科状元和礼部侍郎,他若是成亲,必然是与官家小姐相配,如此才是最最得宜的。我与忠国公正慢慢张罗,不出一年,便给楚儿准备一门婚事,比如木大将军的嫡女木珥瑶,宰相大人的幼女云诗璇,或是孟陵侯之女付心娇……皆是不错的人选。总而言之,无论楚儿和谁成亲,都不可能跟一介女土匪在一起!”
脸上的假笑将要挂不住,柳厢干咳几声,拿手指摸摸鼻头,嘴里应和道,“那是自然,俞大人风华绝代,这些妙龄小姐,必会对俞大人一见倾心的……如此一来,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当真是一桩美谈。”
万湘君不觉有异,极其受用柳厢的恭维之音,她眼色睥睨,冷冷地对准卷丹妙语两人,喝令身后跟随而来的一众护卫,“来人!把她们两个土匪给我拿下!我不信她们的小姐不会来救她们。我到要看看……”
“住手!”
那群护卫冲去扭按卷丹与妙语,急得柳厢差点甩出剪水银练弯刀,不料耳畔响起一道微愠的声音。
俞冠楚拍案而起,直视护卫,逐字逐句,“退下!谁允许你们携刀前来,在状元府动手动脚?”
护卫们见状,呆滞当场,觑一眼万湘君,又瞄一眼俞冠楚,不知所措。
万湘君转头看向俞冠楚,秀眉一紧,“楚儿,你在护着那个女土匪的人?你莫不是被迷了心智?难道这些恶贯满盈的土匪不该抓捕起来绞杀吗?”
“娘,此事孩儿自会处理,无须娘插手。”
“……”
感受到柳厢深邃危险的眼光,万湘君不愿把事闹大,叫旁人看了笑话,胸膛急烈起伏,半晌才站起身,丢下一句话,领着一群人乌乌泱泱地离去。
她道,“楚儿,我给你一段时间,你若处理不干净,风情寨便时刻等着被剿吧!”
忠国府一行人走后,俞冠楚严肃已极地看向诲人不倦,诘问道,“是谁?自己站出来。”
诲人不倦两人浑身一震,不约而同一俱跪下,如履薄冰道,“大人,我……我们,是我们。”
“我曾告诉你们,不要将此事闹到忠国府,你们两人是当成耳旁风了?”俞冠楚怒不可遏,居高临下俯视诲人和不倦低垂的眉眼。
诲人道,“大人,夫人一直重视你的婚事,她怎会同意你与女土匪在一起……我们是怕你被……所以才偷偷摸摸告诉夫人,没想到夫人勃然大怒,直接领人过来……”
不倦皱眉道,“大人,你的前途无量,万万不可被一位土匪毁于一旦,我们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俞冠楚缄默无言,负手在后,悄无声息地看向抱着卷丹妙语查看有无受伤的柳厢,喉咙一滚,心底的情绪复杂拥堵,无法吐露。
柳厢见卷丹与妙语没有被严刑拷打,心下稍安,叹息一声,缓缓踱步走到俞冠楚面前,避重就轻道,“俞大人,我有一事需与你详谈,借一步说话。”
俞冠楚“嗯”了一下,对诲人不倦道,“‘小人之过也,必文。’自今日起,你们把《论语》抄上二十遍,抄不完不必来见我。”言罢,带着柳厢走出正殿,徐徐向花园的方向前去。
身后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痛不欲生,不忍卒闻。
“大人!我们错了!我们知道做错了!大人,求求你,求求你,可不可以不抄,我最讨厌抄书了,大人,你罚我蹲马步也成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大人,不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以后绝对不会去夫人那里打小报告了,大人,你网开一面,只抄一遍行不行?求求你了,大人,只抄一遍嘛……”
柳厢听到诲人不倦的悲惨哭声,忍俊不禁,仿佛将万湘君所言的话抛之脑后,一扫阴霾。
她足下一定,抬头注视俞冠楚,故意不说刚刚之事,嫣笑道,“俞郎,我今日出府,遇见了卖我武进士身份的黑帽老头,一开始,我本想捉住他狠狠地暴打一顿,可后来换念一忖,我想知道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便悄悄跟着他行了一段路。直到最后,你知道他回了何处?”
俞冠楚心房郁闷,略略担忧地捕捉柳厢脸上的神色,唯恐对方心中不舒服,他收回思绪,顺势问道,“何处?”
“威王府。”
“威王府?”
“千真万确,黑帽老头一直听命于威王,所以才有能力得到武进士身份,也有胆量拿出来卖给其他人。”
俞冠楚瞳孔收缩,唇齿微启,满目不可置信,“威王竟把手伸到科举之中,岂非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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