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戏蓬莱暧昧俊奸臣
(蔻燎)
金顶琉璃瓦在冬日白惨惨的太阳照拂下也逐渐黯然失色,像枯死的黄木,有着不清澈的浑浊。
深深宫闱,渺渺人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伺候主子的宫婢太监们兢兢业业地起居做活,不敢有一丝松懈,皇家重地之内一旦敷衍懈怠,时刻会有掉脑袋的准备。
一队粉衣宫婢低垂臻首,眉眼顺从,躬腰弯背,手捧各式时令水果,美味酥点,琼浆玉酒,陆陆续续鱼贯而入。
戏蓬莱宫里炉火冉冉,香雾袅娜,暖和得分不清是春季还是冬季,有着令人昏昏欲睡,不理晨暮的魅力。
宫婢们放下手中盘盏,蹑手蹑脚地退出,掩上殿门。
狐裘裹身,斜卧于贵妃榻上的华服女子怀里搂着一位衣衫单薄太监装扮的俊美男子,目色睥睨,高傲凌人,嘴角掀起一抹权势滔天的自得微笑。
“太后,这是孟陵一带所产的蜜橘,最是鲜嫩多汁,颗粒饱满,奴才喂太后娘娘你尝一尝?”
苍白的手捏过一颗拳头大小的橘子,慢悠悠地剥开外皮,取出一块果肉递与娄冬赋的唇旁,骏儿眼光似笑非笑,妩媚勾人。
娄冬赋一手支头,饶有兴致地启开一丝唇缝,骏儿聪慧地攀身过去,压在娄冬赋身上,一点点把那瓣清新甘甜的橘肉送了进去,笑声甜丝丝脆生生,“太后,你觉着如何?可还如意?”
“再如意也没有骏儿能得哀家欢心。”
“太后就爱打趣奴才。”
两人眉目传情,骏儿喉结一滚,壮着胆子去扒娄冬赋仅披的一件雪狐大裘,腮颊红润,眼神闪烁。
娄冬赋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猎人俯视卑微猎物似的斜睨着骏儿,凤目一眯,懒洋洋地打量对方的动作。
雪狐裘滑落一角,半边吹弹可破的冰肌浮现出来,诱惑至极。
正待骏儿想进一步讨娄冬赋欢心之时,戏蓬莱宫外赫然响起一记尖锐如针的大太监的喉音,“太后娘娘,威王殿下求见!”
骏儿如临大敌,吓得魂不附体,赶忙慌慌张张躲在娄冬赋身后,抱紧自己的衣衫,偷偷看向殿门位置。
殿门之外,除了依稀可见的簌簌雪花那漂亮的阴影,还有一道高大的黑影伫立不动,宛如一座嶙峋高山倾压而来,气势逼人。
娄冬赋瞳孔一摇,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手拍落身后骏儿送来的橘瓣,声线柔婉,胜过黄莺,“传。”
俄而,戏蓬莱宫的大殿正门被人自两边打开又阖上,华服锦衣的百里世模款款步入,脱下积了风雪的大氅丢给一旁上前的宫婢,如入自家花园般径直走向娄冬赋的贵妃榻。
俯身施礼,“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近来天寒地冻,大雪不止,母后可得小心身子,切莫着染风寒。”
说罢,目光直勾勾射向娄冬赋背后瑟瑟发抖的骏儿。
娄冬赋莞尔,狐疑道,“多谢世模关心,世模今日何以有时间来哀家这里?”
“许久不与母后亲近,儿臣实在是想念得紧。”话语是对娄冬赋说的,眼神却刀剑一般砍在骏儿的四肢百骸之上,吓得后者觳觫自危。
娄冬赋侧目瞥骏儿一眼,骏儿忙不迭低头抱着衣物灰溜溜地跳下贵妃榻,慌不择路地冲出殿门,其他俊美小太监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争争挤挤地夺门而逃。
“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娄冬赋慵懒地动了动身躯,故意抖落肩头的雪狐裘,溢出那美不可言的虚掩玉体。
百里世模的一双眼睛钉子似的扎在娄冬赋的身体上,喉结上下一动,毫不避讳道,“母后,扬沙关战事未休,数万大兵征伐无垠国与西落国,一日下来开支不小,儿臣算了一算,扬沙关的军饷和粮草几欲不足,打算同母后商议,遣人运送五千石粮草,集资万两军饷前去救急。”
“你既有意,那便行事。”
“母后,儿臣想派李施作此行的粮草押运官,母后意下如何?”百里世模坐在贵妃榻上,熟稔地提过娄冬赋的一只玉足捧在手心揉捏,笑意堆砌,柔和无比。
娄冬赋一个激灵,缩了缩脚踝,嗔笑道,“李施?那不是罪臣之后吗?”
“便是因为罪臣之后,他干起活来才更为吃苦卖力,不敢逾矩。”百里世模抬起娄冬赋的脚,抵在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皇上那里不必禀告了,免得他又怒火攻心,逗得人发笑。”
“噗嗤”一笑,娄冬赋以袖遮面,媚声道,“世模言之有理,皓儿那边或许正烦恼毓姿有孕已三月之事吧,哈哈哈哈,自是无须再给他重重一击了……啊!你做什么?捏疼哀家了!”
听闻娄毓姿皇贵妃怀有龙裔,百里世模按摩娄冬赋脚部的手狠狠一掐,心池荡起一念,强自压遏,他欺身靠近娄冬赋,笑里藏刀,“哦?皇贵妃竟有子嗣了,恭喜母后,贺喜母后。母后——看来你的盛世未来,指日可待啊?”
娄冬赋冷哼,捏住百里世模的下巴,“你放心,世模,无论如何,哀家都会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富贵已极。”
百里世模伸出舌头舔了舔娄冬赋涂了红蔻丹的纤指,漫不经心去褪那半挂不挂的雪狐裘,“儿臣知道,母后待儿臣极好,极好。”
风沙卷天,寒风凛冽,太阳灰蒙蒙的毫无温度,像极了一块硬馒头悬在头顶,荒诞,滑稽,嚼咽不下。
日至申时,柳厢还软绵绵地躺在床上,酣睡未醒。
乔琼乔玑在外“砰砰砰”敲了好几下门,柳厢才自梦中惊醒,撑着酸痛的腰身半坐起来,回应一声,“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门外默了一秒,吐气道,“柳将军,原来你无事啊,我们以为你生病了特来看看情况,你从前在军营里没有睡到这么晚过,我们担心所致,你若无事,可以再歇息歇息。”
柳厢噎了噎,脸皮一红,摆着手,“不用不用,我即刻起床,对了,卷丹和妙语她们现在如何?可喝了药吃了饭?”
乔琼道,“回柳将军,已经喝了药,只是饭吃的不多。”
拿过衣服套在身上,麻利儿的穿上鞋袜,柳厢只觉身子骨被人半夜里拆了重组,抬个胳膊都酥酥麻麻,走一步下--体就传来清晰强烈的不适感。
她快步出门迎上乔琼乔玑,去了卷丹和妙语的屋子,见两人吃罢午食正在午睡,心里稍安。
借着卷丹和妙语早上洗过的脸盆搓了两把脸,便对月半胧,乔琼,乔玑三人道别,惯例去校场施展身手。
一出门,慢慢悠悠走了一段路,在一街道转角瞥见熟悉的几抹身影,顿住足底。
那地方恰好是昨夜她与阿阵打斗之处,阿阵的一柄银剑还插在火把的位置里,高高悬挂。
“阿阵,你居然敢戏弄本将军?是否以为这段时日本将军对你管束松懈,你便无法无天了?昨儿你到底给本将军吃了什么?如实招来!”
付庚重的声音。
阿阵和身后的一群士兵缩紧脖子,两手垂放,梗着头不敢一语。
付庚重怒不可遏,眉山一压,脚下蹬踹一面土墙,借力一跃,伸臂一把夺下阿阵死活摘不下来的银剑,泄愤似的贯到地上。
侧目,言辞威赫,“本将军昨夜在柳师父面前丢尽颜面,全拜你们所赐!自今日起,你们三天不准吃饭!胆敢违逆,军法处置!”
阿阵瞥一眼地上脏兮兮的银剑,无奈地低头,不甘心地嘟哝一句,“你自己忍不住在柳将军身上胡乱揩油,我们不过……”
“你还说!”
“……”
阿阵撅着嘴,灰溜溜捡起自己的佩剑,和一众士兵异口同声道,“遵命!付将军!”
说毕,几人夹着尾巴小心翼翼从付庚重眼底走了。
付庚重咬紧牙关,一拳头砸在土墙上,脸孔的后悔呼之欲出。
柳厢拍着手走过去,打趣道,“何以发这么大的火?付庚重,一大早就吃怒可不是什么好事,得改得改。”
“柳师父……”
看清来人模样,付庚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杵在原地,头顶冒了热汗,支支吾吾道,“柳师父……昨夜,昨夜,我不是有意的,是阿阵他们哄我吃了加有春--药的山药茯苓枣羹,我一时失态才对你……你,能否不气了?”
“我气什么?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已成过去,无须放在心上。你也不要为此纠结难受,咱们是永远的战友嘛。”
“战友?”
“对啊,一起冲锋陷阵,上场御敌的战友。”
轻轻拍了拍付庚重的臂膀,柳厢潇洒不羁地旋转着剪水银练弯刀,与其擦肩而过。
后方的付庚重双拳扭紧,喉结一滑,欲语还休。
去校场的路上,耳畔袭入一阵嘈嘈杂杂,兵戈相撞之音,吸引着柳厢的注意力,她改变目的地朝那声音追去。
来到近前,才发现地点是木逍遥的院子。
定睛一看,娄密率领两千大睦士兵包围了木逍遥的院落,眼下正与付庚重安排的重兵厮打在一起,刀剑飞舞,血水喷溅,入目骇然。
几名照顾木逍遥的小医侍举臂阻拦士兵们冲进木逍遥的屋内,竟被胆大妄为,神情勃怒的娄密一剑穿胸。
他们白眼一瞪,口吐鲜血,一跟头摔进黄沙。
一群士兵在娄密的率领下,故意趁付庚重不在场,逮着空隙要去瞧瞧木逍遥是死是活。
娄密和副将携士兵殴打刺杀自家军营的大睦士兵,俨然没有一点愧疚之心,迸了一脸鲜血。
院内的骆弥长守在木逍遥屋子的门口,誓死不让娄密闯进去,冷若冰霜,“娄将军,你此举是何居心?大将军静养身体,岂是你能堂而皇之举兵造反?”
娄密啐一口混血的唾沫,哂笑连连,“呸!木逍遥已经死了,你们打量本将军不知情?他既死了就该早早操办丧事,上报朝廷,扬沙关的统帅也该易主了!滚开,你一介小小军医也敢阻拦本将军?本将军的刀剑可没长眼睛!”
拔剑击退围上来的如水士兵,闫钰看向娄密,脸孔惨白,“娄将军,大将军不过是养伤罢了,你何以如此动作?停下!”
鄙夷不屑,娄密的眉毛高扬,目中的倨傲无以复加,“闭嘴!在扬沙关,所有人都得听本将军的,你有什么资格插嘴!本将军才是朝廷任命的主将统帅,唯一的。本将军倒要看看木逍遥现在是什么德行,哈哈哈哈!给本将军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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