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怀梅与慕子瑜在昌国大殿上相遇。
昌国君臣期待着两人起冲突,好让昌国坐地起价,挣得更多的利益。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两个人竟然真就全程冷静,面对挑拨也面不改色。
这实在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人在面对意外情况的时候总该露出一点破绽。慕子瑜虽然身为首辅,可他不仅年纪轻轻,还孤身出访,想来不会有许多经验。还有那荣国的握瑜夫人,甚至是个女人,更是好对付。
众人观那荣国的握瑜夫人,出行面见的时候总以轻纱覆面,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虽然大家闺秀与商队首领,这两个词组合起来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满朝文武,就算自己家里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儿,总也见识过同僚家的。
他们信誓旦旦,觉得只要轻施手段,就能将这握瑜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想想自己家里的那些小辈,都离不开长辈的教导。小小女子,无论如何名声在外,也离不开男人的扶持。
虽然不能明白怎么会有如此不上进的男子,竟然甘心俯首。不过都无所谓,面圣的时候可只允许这握瑜夫人孤身上殿,可不会再有人给她提示了。
到了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这握瑜夫人怕不是刚刚见到景国使者就会方寸大乱了。到时候,昌国只要轻轻施压,她为了促成交易,定然会慌张地让出更多利益。
昌国君臣定下计划的时候,也曾经一同嗤笑过荣国竟然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一个女人,真是气数将尽。难怪面对已经结盟了的景国都要小心提防,真是小家子气。若是荣国与昌国之间有天险相阻,真想去分一杯羹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摘了面纱的握瑜夫人,板着她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做得一点也不输站在他身边的景国首辅。
面对昌国君臣,她不卑不亢,大谈已经定好的合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边说两国一衣带水,关系亲密;一边又说天堑难越,往来不便。最后还要说在昌国几日,虽然水货鲜美,可还是想念家乡的稻米。
话里话外,竟然全是对昌国的威胁。
而那个景国首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位夫人的美貌迷住了。竟然像个木头一样,全程一言不发,只顾着拿眼睛瞟女人。
慕子瑜全程一言不发,仿佛是握瑜夫人的随从。若不是有人见过他私下里口若悬河的样子,都要怀疑这个景国首辅是荣国派人假扮的了。
昌国君臣的谋划落空。众人扼腕,却也没有办法,只好请二人离开,托词容后再议。
“还请陛下早作决断。我已经收到消息,荣景已有共识,不日便要发兵。若是陛下因为犹豫误了时间,我们也不好履行合约。”沈怀梅终于露出她在这大殿之中的第一次微笑。
美人含笑,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可是在场的昌国君臣却没有心情欣赏。这是威胁,**裸地威胁。
荣昌协议本就是以昌国不出兵换荣国送粮送钱。对昌国来说,这是白挣的买卖。双方本来已经谈妥,沈怀梅面圣之后,昌国便可以直接下国书。
然而因为昌国如今一番自作聪明的操作,让沈怀梅知晓了昌国的犹豫之心。没有人会在犹豫的同时集结军队,然而荣国想要的,也只有昌国不出兵。
昌国因为一番自作聪明的操作,反而失去了主动权。
沈怀梅挂着微笑,转身步出大殿。她沿路同每一位路过的大臣点头致意,脸上的笑容真是让人越看越碍眼。
昌国君臣看走了眼,这哪里是什么娇弱的大家闺秀,分明是一条美女蛇。可形势如此,他们也无力回天,只能寄希望于景国首辅能出手制衡。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慕子瑜不仅平静地看着沈怀梅挂着胜利者的微笑离去。甚至还跟在她身后,便是要真的坐实他沈怀梅随从的身份一般。
昌国皇帝早早拂袖而去,大臣们等到三人走远才开始交头接耳。其中,想出这个让两人共同面圣主意的大臣满头大汗。看皇帝的样子,必然是怒火中烧,只是不知道这把火,会什么时候烧到他的头上。
这时候,有人提起李潜。李潜虽然身为一介白衣,在朝中的消息却可算灵通。在他听说这个主意的时候,便提出了反对意见。
当时自然是没有人在乎了,可如今真的出了意外,李潜当初的告诫便又重新响在了耳边。
“你们说,这两人会不会提前串通好了,在这演戏呢?”有大臣说。
“串通,如何串通?景国争霸天下之心,谁人不知。荣国为求自保,才与我大昌联盟。他们既然有求于大昌,又何必再去同敌人联盟,算计大昌?”有人反驳。
“也说不准是那握瑜夫人用了美人计,这位景国首辅便连脑子都没有了。你们看他今日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到那女人身上的样子,说不准这些话都是他教那个女人说的呢?”有人同意。
“有道理啊!定是这景国首辅被收买了,不然凭那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如此舌战群儒的气势。”有人恍然大悟。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了一个“荣国使者使用美人计拉拢景国使者,两国合谋设计昌国”的故事。而昌国君臣,只能在强权压迫之下,无奈屈服,败于两国谋略之下。
这些事情,沈怀梅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今日她凭着自己,给荣国挣了脸面。
站在别国朝堂上,与站在自家朝堂上,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眼前所见,无一是盟友,全是些口蜜腹剑的敌人。她要谨慎,又不能太谦卑。她要骄傲,又不能太自满。
她站在别国朝堂之上的一举一动,全都是荣国的脸面。而朝上诸人,都等着她犯错,等着她露出破绽。好一拥而上,将她,将荣国撕成碎片。
沈怀梅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冷汗,却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反而有些兴奋,那种感觉有些像是之前走的那段铁索桥。
脚下是奔流的江水,唯一的防护只有那一段铺着木板的铁索。若是一脚踏空,很有可能尸骨无存。可走到对岸,等着她的便是繁花着锦。
危险总是与机遇并存。大概追逐权势的人,一生都在体验这种感觉。沈怀梅大概有些明白,那些人为何对权势如此着迷。
因为这种感觉真的会上瘾。看着昌国君臣惊讶的表情转为灰败,无论如何提醒自己,都无法抑制住那自得的笑容。
她赢了。沈怀梅非常明确的知道,她赢了。
即使这是一次意料之中的胜利,可赢了的感觉实在让人高兴,完全不会因为意料之中而打折扣。
沈怀梅走向宫外的脚步都变得轻快,甚至是跟在身后的慕子瑜都没有那么碍眼了。
到了宫门口,王乐与卓直刃正驾着马车等在那里。沈怀梅一上车,便见到李潜也在车厢里。
“怎么样?你没有吃亏吧?”李潜一见沈怀梅,便立刻关心她。
沈怀梅微微一笑,吩咐众人开车,才回答李潜:“若我没有吃亏,吃亏的便是昌国了。公子心系昌国,不该关心我。”
李潜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早就跟他们说过,这个不行,全都不听我的,吃亏了活该。”
沈怀梅笑笑,也没有将这种话当真。“还要多谢公子为我透露消息,才让我能早做准备。”
可惜李潜一介白衣,上不了这金碧辉煌的大殿,看不到昌国君臣的尴尬。不然他一定能想出更多恭维沈怀梅的话。
不过这也不耽误,他掀开窗帘,正好看到骑马走在马车旁边的慕子瑜,问道:“既然夫人得利,那首辅大人定是吃亏了。能算计到首辅大人,夫人真是高明。”
慕子瑜听李潜说完话,才瞥了他一眼,说道:“把帘子放下,外面晒。”
李潜依言放下了帘子,又同沈怀梅说:“夫人你也看到我的诚意,不知结盟一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谢衍?”沈怀梅问。
李潜挑眉笑道:“谢衍这个人冷漠寡情。与他作对,我不是对手,只好在旁门左道上下功夫了。”
沈怀梅又指了指窗外,问道:“那他呢?他是谢衍亲子,凭什么杀谢衍?”
李潜又道:“谢衍并不重视血脉亲缘。谢家子从来能者上,庸者下。可谢衍不在意,不代表谢家人全不在意。慕兄以私生子的身份入谢家,定是吃了不少苦,与生父也没有什么感情。”
李潜又偷偷掀开帘子,正好对上了慕子瑜的视线,急忙又放下了。他凑近沈怀梅悄声说道:“而且,我猜他们父子二人关系并不好,不然谢衍为什么要绑架他。他们一个首辅,一个摄政,听着就像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要我说,慕兄才是最想要谢衍死的那个人。”
沈怀梅没有评价,又问:“那我呢?我为何要杀谢衍?”
三个问题,李潜已经明白沈怀梅的意思。此时他正襟危坐,说出了他的答案:“谢衍一死,能挡景国南下的兵锋二十年。夫人父兄镇守荣国边关,若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
沈怀梅终于又笑起来,说道:“那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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