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雪的时候自然是美事一桩,可若是想要出行,下雪天远比下雨天要麻烦。尤其昌国很少下雪,用来驮运的牲畜从未走过雪后的路,路上的危险难以估计。
因此,虽然收到急信,沈怀梅也不打算立刻出发。只是这小院确实不能再住下去了,两人又搬回了客栈。
明明小院也坐落于闹市之中,左邻右舍都是昌国的普通百姓。每日不乏开火做饭打孩子的声音,充满了红尘烟火气。
偏偏重新回到客栈的两个人,都觉得仿佛是在桃花源走了一遭般,有种仿若隔世的恍惚感。只是可惜,沈怀梅已经不会再提着酒壶来敲慕子瑜的门。他们自然也没了得知对方与自己感受相同的机会。
第二日是一个大晴天,太阳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一夜过去,昌国那难得的大雪已经了无痕迹,一行人就此出发。
进入昌国算得上轻装简从,离开的队伍却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慕子瑜得到了一辆单独的马车,由一位他不认识的人来赶车,走在队伍中间。沈怀梅的马车在他的后面,距离并不遥远,仍是由卓直刃赶车。前后皆是商兵,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二人的安全。
陆路走了不久便换水路,这次会馆准备了一艘大船,光是船楼就有三层。慕子瑜的房间位于三楼中间,而沈怀梅的房间则正好在他楼下。
自出行以来,两人便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甚至围绕在慕子瑜身边的,也都是些生面孔。这样的待遇才像是被抓住的人质,反而是在小院、在客栈的时光过于美好了。
水上风大,天气又寒凉。在船上就算点了火炉,也总是觉得四处漏风。白天的时候还好,去甲板上晒晒太阳,全身就暖和起来了,可晚上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因此,每日晚饭之后,都会给众人分一小壶酒,权作暖身用。
沈怀梅不是故意避让慕子瑜。
实在是天气冷得她受不住,不想动弹。后来上了船,她倒是开始常常上甲板晒太阳。这回换成慕子瑜恪守人质的本分,不出来走动。
于是直到两人重回边境会馆,他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倒是很有默契的,每晚饮了酒,身子暖和起来便趴在窗边,看一会儿月亮。
这艘船的窗户做了双层。外面一层是厚厚的窗纸,用以保暖。里面一层则是薄薄的窗纱,以防飞虫。窗纱也能透光,能朦朦胧胧看到一些两岸风景。
沈怀梅深知自己受不得凉,便只开外层的窗户,隔着窗户,看影影绰绰的月亮。虽然该吹的风一点没少吹,但她心中舒服一些。好在这几夜满月高悬,即使隔着窗纱也能欣赏。
趴在窗内的沈怀梅自然不知,在她的头上那间房,有人同样推开窗户,探出身子赏月。只是总是抬头看天,难免脖子会累,慕子瑜便会向下望一望。
他不知道沈怀梅的房间具体在哪,总之不和他同一层。也许同他在一侧,也许在船楼的另一侧,他不清楚。他只是喝完酒之后觉得闷,便推开窗子透透气,然后便被他楼下那扇推开的窗吸引了视线。
他有一种直觉,那间房里住着沈怀梅。
于是透气变成了凝望。
虽然只能看到推开的窗,他也乐此不疲。每一天都守到那扇窗关上,便也算作是见面了。
船行了五日,两人便看了五夜的月亮,吹了五夜的风。如此肆无忌惮的后果便是,两人双双病倒了。
一下船,刚到荣国在边境的会馆,他们便一个高热不退,一个风寒感冒,咳嗽流涕不止。于是,后面的路途再次耽搁了,先让两人将病养好。
会馆的房间比船上还要来得紧凑,分不出那么多空余让所有人入住。大部分人便重新回到了船上,只留下一些人护卫两人的安全。
好在沈怀梅有了上次的经验,随行带了不少药草。此时生了病也不慌张,喝了一碗药便回屋休息了。
慕子瑜终于又住到了沈怀梅隔壁,却也高兴不起来。沈怀梅生病的样子,将他一下子拉回噩梦之中。尤其她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在房中来回踱步,脚步声重得在门外都能听见,还伴随着一声声咳嗽。路过的卓直刃听了都以为他已经病入膏肓,感觉敲门来问。
正这时,会馆中的管事也来找卓直刃。
这处边境会馆的管事一直是王乐。只是这次王乐随沈怀梅上京,这才找了人暂代。现在沈怀梅回来了,王乐却仍然留在京中,代管事仍然是代管事。
可这代管事让他看一下生意还行,此时听闻沈怀梅生病,他便没了主意。
最大的麻烦仍然是会馆中没有其他女人,无人照顾生病的沈怀梅。
代管事嘴快,直接在慕子瑜面前就说了出来。卓直刃有心回避一下,慕子瑜直接一句“我不能听吗”便问了出来。
那代管事还在一旁添乱,说着:“能听能听,群策群力群策群力。”
卓直刃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沈怀梅没吩咐,他便不能同代管事解释慕子瑜微妙的身份。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当着慕子瑜的面反问代管事。
“那以往王乐生病,你们怎么办的,现在不也一样吗?”
“那能一样吗?那可是夫人。以往王乐若是生病,要么我们顺手照顾一下,要么去附近花钱找个婶子来帮忙。夫人千金之躯,怎么能如此轻率?”
慕子瑜听了深以为然,在一边不住点头。
卓直刃则有些绝望,这代管事既然知道不能轻率,他怎么就如此轻率地直接在慕子瑜面前说呢。
“先去请你们熟悉的婶子来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卓直刃对代管事说。
“不如,咳咳,那个白羽呢?让他赶紧来开几味药,咳咳,赶紧将我治好了,我去照顾。”慕子瑜突然插话。
他说一句便要咳几声,听起来也颇为严重。
“白羽……”
卓直刃刚刚开口,就被代管事抢了话:“兄台这是照顾夫人是染的病吗?兄台是什么人啊?夫人的病会传染吗?哎呀,那婶子可能不愿意来。”
“我是,咳咳……”
慕子瑜又是一阵停不下来的咳嗽,卓直刃实在听不下去,便说:“白羽医师同前面的队伍一起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昌国京城了。不过他离开之前留了几个药方,与您这种风寒感冒应该对症,我去给您煎了来。”
说完,卓直刃便拉着代管事走了。
走远了一些,代管事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卓直刃,小声问他:“这男人,是不是夫人养的郎君啊?”说完,又猥琐地“嘿嘿”一笑。
慕子瑜与沈怀梅的关系确实复杂,知道一些内情的卓直刃一时间还没听懂代管事在说什么。直到看见他的笑容才反应过来,卓直刃终于忍无可忍,给了代管事一脚,怒喝:“管好你的嘴!不!管好你的人,别去夫人和那位大人面前晃悠。”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离开,徒留被踹倒在地的代管事小声嘀咕:“这么激动,看来被我说中了。我就说嘛,若不是有了别的男人,夫人为什么要和离。真是交了好运的臭小子,要是我也有这张好脸……”
卓直刃先是翻出白羽给的药方,在行李里找出草药。又一路走去厨房,烧火煎药。一直到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他仍然余怒未消。
他一边盯着水沸,往药壶中添药,一边骂代掌柜小人。曾经,他也是个嘴上厉害的街头霸王。只是跟着沈怀梅久了,这嘴上的功夫就懈怠了,现在想用,又总觉得骂起来不过瘾。于是,他便又改成抱怨王乐,怎么选了这么个人代管商铺。
药煎好,卓直刃终于稍稍平静。
刚有一个会馆的人同他擦肩而过,看他怒气冲冲地没敢打招呼,却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厨房。卓直刃生火的时候,他还帮忙递了一把柴。
此时见卓直刃稍有平复,他才凑上来问:“大人,怎么了,是不是韦肃南惹你生气了?我跟您说,他是本地人,是地头蛇,王管事用他也是被逼无奈。您手里有兵,不如直接将他赶出去。”
听完这段话,卓直刃终于完全平静了,他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包皓,是灵渔人。”包皓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
“灵渔,也是昌国人?”得到了包皓的确认,卓直刃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看看韦肃南请的婶子到了没?若是到了,请她等一等,让我先见见再说。”
说罢,卓直刃便端着药碗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听见慕子瑜那连绵不断的咳嗽声。他快走几步,就看见慕子瑜靠在门框上,翘首以盼。
“快快!”慕子瑜接过药碗,也不管凉热便一饮而尽。幸好卓直刃耽误了一会,药已经凉了些。
慕子瑜喝完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咳嗽。他将药碗还给卓直刃,皱眉挑剔:“你这药怎么不管用?”
卓直刃忍了忍,还是回答:“能够立竿见影的,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治病救人的药就没有起效快的。”
“那怎么办啊。”慕子瑜看向沈怀梅的房间,小声嘟囔:“不能生着病去看她啊。”
“要不您先回去睡一觉,说不定睡醒就好了?”卓直刃劝道。
慕子瑜立刻问:“虞虞房间有没有小榻,我在那睡就行。离得够远,不会打扰虞虞的。”
卓直刃沉默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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