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江寒之久久无法入睡,总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军中的日子。彼时,他从未觉得那是多好的日子,也从未珍惜过,但此刻回想起来,竟是有些怀念。
哪怕是和祁燃争来斗去的时光,经过了生死两隔之后,仿佛都变了些味道。
人生中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身处其中时容易一叶障目,反倒辨不出个中究竟。知道跳出来回头审视时,方知庐山真面目。
可惜,世上没有回头药。
江寒之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中箭时的那一幕,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桓。
他索性起身,走到书案边磨了墨,在案上铺开一张纸,凭借着回忆中的情形,画出了他中箭时的战场简易图。
彼时,北羌溃兵被他们追上,两方展开了搏杀。不过江寒之带领的大宴军士气正旺,因此在对战中几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是最早冲进敌阵中的人,身后跟着的皆是与他出生入死过的亲随,其中不少甚至是和他一起在武训营里出来的。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无法相信会被其中任何一个人背叛。
江寒之仔细回忆了一遍,他可以确定,他们追上的那股北羌溃兵中确实没有弓箭手。而他率领的亲随,几乎人人都配了长弓,只因先锋营追击时,带着长弓方便射杀溃逃的敌人。其中不少人的骑射,都是江寒之亲自教出来的,所以……
所以才会射得那么准,一箭正中他的心口。
可那个人是谁呢?
他在营中时,虽恣意张扬,却从不苛待属下,所以放冷箭的人定然不是出于私人恩怨。
那就是受人所托了。
江寒之看着刚画好的图纸,提笔在上头画了一支箭,然后将那张纸慢慢揉成了一团。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取他的性命,但他无法就这么放下。哪怕隔了一世,他也必须找出那一箭的真相,他一定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要为自己报仇。
次日,是武训营张榜公示考核日期和名单的日子。
江寒之起了个大早,和祁燃一起去看了一眼公示。
其实日子都定好了,看不看无关紧要,更多的人过来都是想看看还有谁报名。
“江洄?”成圆远远看到他们,一溜小跑过来,拉着江寒之道:“你也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江寒之有些惊讶,他记得上一世成圆并未入武训营。
“我就好凑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过来报个名玩玩,反正我也考不上。”成圆一笑,凑近江寒之道:“你猜我遇到谁了?”
“不会是王泉吧?”
“王泉和丁颂都来了,这俩货还不如我呢,也好意思来凑热闹。”
江寒之对这俩人半点都不关心,闻言也没多说什么,这日之后,他便要开始着手准备半个月之后的考核了。
这武训营的考核不算太难,考验的是耐力和毅力,所以只要能吃苦,身体别太差,一般都能通过考核。但江寒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每天早晚各训练半个时辰,提升一下自己的体能,免得出了岔子。
好在这段时间太医一直在帮他调理身体,效果还算不错。
转眼就到了入营考核的日子。
这日天刚蒙蒙亮,两个少年就起床洗漱完毕,坐着马车出了城。
入营考核选在了京郊的一处地方,所有参与考核的少年,都要提前到达,过时不到者,将会被取消参与资格。
江寒之出门前揣了两张饼,快到地方时分了祁燃一张,两个少年就着水壶里的水,硬把一块饼吃了。他们出门前已经吃过早饭,但江寒之经历过一次,知道考核的时候不放饭,可能会饿一天,所以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你为什么那么想去武训营?”祁燃问他。
“嗯……”江寒之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我不想读书,烦得慌。”
“武训营里也要读书。”
“是,但是比学堂里好点,教的都是兵书。”
祁燃大概也猜到了这话不过是敷衍,并未追问。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地方。
车夫掀开车帘,引着两人下了马车。
以江父那行事做派,今日自然不会陪着他们来,只吩咐了护卫和车夫跟着。
两个少年结伴去登记又领了临时的腰牌,随后便跟着其他少年一同进入了考核场地。他们来得不早不晚,提前了一刻钟,考核场地里已经来了许多人。
成圆是最后压着点来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江寒之的熟人,三皇子。
“殿下怎么也来了?”江寒之低声朝他问道。
“当然是和你们一样,参加武训营的考核。”
“我的意思是,殿下这样的身份,也需要和咱们一样走过场?”
“那倒不是,我父皇开口,谁敢不要我?我来只是体验一下。”
众人:……
武训营的一名校尉朝众人宣布了考核的内容和规则:要求他们在一天的时间内,完成指定任务,并达到终点。任务内容很简单,找到舆图上的任一标记点,那里会有人给他们的腰牌盖上戳记。
带着有戳记的腰牌在天黑前到达终点,就算是通过了考核。
出发前,会有士兵挨个检查他们的行囊,确保他们没有带食物和水。而他们随身携带的其他东西,没有限制,只要不嫌沉,想背多少背多少。
江寒之只带了火石和匕首,祁燃则带了绳子。
成圆背了一大兜有的没的,在江寒之的建议下,大都放弃了。三皇子最潇洒,什么都没带,反正他玩够了随时可以退出。
四人默契地组成了一队,甚至连商量都省了。
江寒之拿着地形图研究了半晌,本想和他们商量一下,成圆和三皇子却连连摆手,那意思让他定就行,不用征求意见。
只有祁燃很认真地陪他讨论了路线。
“我想选这条,最近的。”江寒之手指在图上一划,“他们俩体力都一般,太远的路肯定走不到终点。”祁燃拧了拧眉,没有反驳,转身又去找了一捆绳子,让成圆背着。
“你不是拿了绳子吗?我还拿做什么?”成圆不解。
“肯定用得上,背着吧。”江寒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好地形图,带着自己的小队便出发了。
这一路上,成圆好几次想把绳子扔了,最后咬着牙才没放弃。
四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最后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
“咱们是不是走错了?”成圆问。
“没错,就是这条路。”江寒之取过绳子,一边朝自己身上绕一边道:“这条路不用绕着去过桥,能省近一个多时辰的脚程,你们不是都学过游水吗,咱们趟过去。”
成圆听了这话傻眼了,“我不行!会淹死的!”
“河对岸设了盖戳的哨位,说明这条路能过。”江寒之道。
若是河水太急或者太深,他们不可能设置这个点,毕竟来参加武训营的少年,多少都是有点家世的,任谁出了意外都不好交代。
“我先过去,你们顺着绳子跟过去。”江寒之正说着,手里的绳子忽然被祁燃扯走了。
“我先过去。”祁燃不由分说:“我体力比你好。”
“你水性不及我。”江寒之想将绳子扯回来,却没扯动。
祁燃手里攥着绳子,也不做声,但那架势摆明了不会让步。
江寒之知道他的脾气,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却也不放心让祁燃去,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一起过吧。”
于是,祁燃将两条绳子接在一起,一端绑在了河这边的树上,另一端则把自己和江寒之栓到了一起,两人像是挂在绳子上的两个结一般,约莫隔了两丈的距离。
“你们这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成圆点评。
“一会儿你俩就捋着绳子游过去。”江寒之道。
叮嘱完之后,江寒之和祁燃便下了水。
不出所料,这河果然不深,水也不算急。河面只有几丈宽,以江寒之的水性,游过去绰绰有余,哪怕绳上挂着个祁燃,也没什么难度。
唯一的问题就是河对岸不太平整,布满了嶙峋的石块,江寒之上岸时小腿不慎被划伤了,血迹顷刻间便洇红了裤腿。
祁燃刚把绳子绑好,扭头看到江寒之的伤。
“怎么这么不留神?”祁燃蹲下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不由蹙了蹙眉,“军师常说,事情往往就是在看似要成功的时候,最容易出差错。”
江寒之在水里时没事,到了岸上反倒受了伤。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前世中箭时的那一幕,明明战事要结束了,敌军主帅的首级也落了地,恰恰是在那个时候中了冷箭。
真应了祁燃这句话。
“休息一会儿吧,伤口先晾着,别动它。”祁燃让江寒之在石头上坐着,同时留意河里那俩人的情况,自己则去捡了些干柴,在河边生了一堆火。
江寒之把衣服脱下来拧干,搭在了火堆旁烤着。
待河里那俩人磨磨蹭蹭上来时,他的衣服已经快烤干了。
“小心石头。”江寒之提醒道。
“你腿怎么了?”成圆问。
“石头划的,没什么大事。”江寒之说。
三皇子瞥了一眼,走到他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密封的小瓷瓶。
祁燃走上前接过,打开盖子一闻,竟是金疮药。
“殿下竟然会带这个?”江寒之惊讶道。
“我毕竟金尊玉贵的,万一磕着碰着不得上药吗?”
他这话确实无法反驳。
四人在河边休息了一会儿,把湿衣服烤干,这才去找人盖了印戳。
后头的路几乎就没什么障碍了,只是比较远,四人走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是到的最早的。
负责考核的士兵给他们做了登记,然后便招呼他们去临时搭的营帐里吃东西。
“我真没想到能过,这可咋跟我爹交代啊?”成圆犯了难,他本来只是来凑热闹的,谁知道还拿了个并列第一的好成绩。
江寒之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目光中却没有什么欣喜。因为他知道,随后到达的少年里,有不少人将来都会成为他的同袍,和他一起去北境。
换句话说,朝他放冷箭的人,有极大的可能,就在其中。
“江洄,你想入营有的是门路,为什么一定要进武训营?”三皇子忽然问他。
按理说,江洄的父亲在京郊大营,回头直接将他收在身边不是更方便?
“我想多交几个朋友。”江寒之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要想查出取他性命的人,只能从身边的人查起,武训营只是一个开始。而只有重新走上这条路,他才能悄无声息地接触到所有可疑的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出背后之人。
他知道这或许很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成的。
但是不管多难,他都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否则,他这辈子都会如鲠在喉。
明天继续给大家发红包~
PS:顺大纲的时候,发现有几处细节要做一些改动,所以明天会修一下文,等我修好了,会在作话说明哒,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晋江唯一正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