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
在温眠三步并作两步,几近要触碰到箧箱的时候,却有一道黑色身影从侧面横冲而出,闯入温眠眼帘。
来人是一位戴着鬼面面具的男子,面具上怒目圆瞪,獠牙森森发寒,他身穿毫无家纹特征的玄衣,于喜队中异常醒目。
温眠眼瞳骤缩,戒备疾退两步。
不料她身后浓雾中有利爪急急探出,立马就要刺穿她的胸膛,电光石火间却又是那鬼面男子长臂伸展,锢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温眠敏锐地察觉到,触在腕间的手是温热的。
不是魔族,是人。
像是刚结束一场远途跋涉,男子的呼吸声闷重又急切地从面具后传来,颤抖得不成话。
温眠瞬觉松了口气——既然是人,就好打交道得多。
她开口道:“那些柜子里有很多能用的法宝,小则增益补体,大则修为登阶。如今魔族过境,这支队伍不会有人幸存。若是你想要法宝,就趁现在拿走,旁人后续调查起来也不会起疑。”
“你我合作吧,这些东西你大可全部带走,仅需将伽罗莲交予我即可。”
温眠张张口,把最后一句威胁暂时先吞了回去——如果对方不同意,那就同归于尽。
鬼面男子半晌没有说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似在权衡,又似在注视着温眠。
身后的惨叫声渐弱,看来身后的修士都快死光,很快魔族就要发现队伍最末的温眠。
温眠不敢再等,正打算强行突围,鬼面男子却做出一个令她吃惊的举动来。
他竟是缓缓朝温眠抬起手,手指微张,躺在他掌心的赫然是绽放光华的伽罗莲。
“你……已经拿到了?”温眠微讶。
男子不答,只上前半步,沉默着将伽罗莲送入温眠的掌心中。
温眠打量着那张诡谲怒怖的面具:“你是要给我?”
鬼面男子微不可见地颔首,又克制有礼地退步回去。
温眠完全摸不准这人底细。
这世间在她看来,多的是无缘无故的敌意与仇怨,但从未见过无缘无故的恩情,男子对她善待至此,究竟是何原因?
但背后魔族的怪桀吼叫越来越近,她实在耗费不起这时间,不做多想握紧手中的伽罗莲,作势要往溪边跑去。
跨出的步子才半步,温眠又回首,犹疑开口道:“你……还能再将那柜子里的接骨膏给我吗?那东西不值钱。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要。”
对方听后并未转身去翻箧箱,直接从自己腰间的收纳囊中取出一支药膏,爽快交予温眠。
温眠接过细看,手中的竟是一支金蝉续断膏,比她索取的药品要高出好几阶。
……这人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也给她?
温眠拧眉又瞧他一眼,终究未疑问出声,而是转身走向藏在喜轿车轮下的哑仆。
“拿去吧。”温眠躬腰将药膏递过去,“别躲在这里,我护不住你。你自行逃出去。”
这哑仆帮了她,她自然是要报答的,如此一来,不管哑仆今后发生何事,他们也两不相欠。
哑仆不敢不从,抖抖索索从她手中接过药膏,连滚带爬地于车轮下爬出。
鬼面男子一直静静看着温眠的举动,不曾出声,也不曾阻止。
温眠抵不过他的注视,回头道:“你还不去拿着东西逃命?”
男子不言,亦是对围攻过来的魔族不惧,只抬手朝着温眠做出几个手势——
温眠凝目细看,发现他用的竟是手语。
[那你呢?]男子在问。
在前世的时候,温眠曾于后峰救过一个不太会说话的少年下仆,屈指可数的相伴时光里,少年教会她手语,她亦教会少年人族语言,只可惜后来……
温眠轻轻叹息,看向男子的目光少了几分猜忌,也缓缓朝他做出几个手势来。
[我不想嫁人。]
男子离奇地好说话,利落比划道:[那我带你走。]
带她走?温眠瞪着他。
素昧平生,凭什么温眠要跟他走?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而两人僵持之际,又是一道狂矢紫电疾驰而来,精准坠入被魔族虐杀的喜队之中,三米之内魔族俱化作齑粉。
温眠心神一凛,总算察觉出不对劲来——方才她就觉得烧毁窗帘的紫电熟悉,岂不就是君凛的术法?!
第一道紫电为仙人探路,第二道则是御剑而至,她就算前世未曾亲眼见过,耳边也快被长留山的人念叨出老茧。
哪怕如今魔族的黑雾遮蔽视野,她还是眼尖地看到人群中间那抹熟悉的身影。
确实是君凛。
他来这里做什么?要救她?
别开玩笑了。
愣神之时,跟前的鬼面男子亦是着急,竟是要强行拉着温眠离开。
温眠哪里信得过他,一个用力挣脱他的束缚,毫不迟疑地将手中莲花扔进湍急溪流,随即飞奔踏入喜轿之中。
她在进入喜轿的刹那,瞥见君凛似乎要转身看过来,当即不敢迟疑,动用全部灵力引火而出,瞬间将整个喜轿点燃。
这是她在灌湘岭为数不多擅长的法术。灵火燎原,所及之处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自然她身上的喜契也烟消云散。
温眠咬牙,她就是宁愿死,宁愿受烈火灼烧之苦,也不愿让长留山众人、灌湘岭秋家再困住她一根发丝!
魔族畏火,如今见喜轿燃烧,火势滔天,当即不敢再前进半步。温眠抽空看了眼窗外,方才的鬼面男子亦是消失不见,应是自己逃命去了。
想必那哑仆,应也能从这场浩劫中幸存。
如此一来……温眠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她安心地靠在窗柩旁,身上的火红嫁衣几乎与烈焰融为一体,凤冠上的喜帕落在地面,碧珠滚落一地,又悉数燃烧成灰烬。
火焰沿着绣凤绸布鞋蜿蜒而上,温眠对此不畏不惧。灵火恋主,就算是在焚尽主人身躯之时,亦不会令主人痛苦。
利用伽罗莲脱身,本就是一场豪赌,而就算她输了,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收梢。
伽罗莲于溪边缓缓盛放,召唤着灵魄坠入花蕊。
温眠的灵魄受感应而升起,在往伽罗莲蕊中坠去之前,她终于俯视看清了君凛的面容。
记忆中一向衣冠楚楚,鬓发如裁的剑尊,如今却散着发冠,穿着凌乱喜服急急寻觅着什么。
那模样,看上去还真挺像破千军万马,前来救她的如意郎君。
他一剑横扫魔族,跌跌撞撞地朝着燃烧喜轿奔去。
“可千万别去。”温眠的灵魄才紧张起来,“还没烧完呢,别被发现端倪。”
只见轿窗内的新娘低眉垂目,面容安宁,俨然与前世温眠每次见君凛的神色无二。
——亦或是说,前世温眠见君凛的神色,也就如现在死了一般。
君凛在瞧见轿内的温眠后眼睛骤亮,不管不顾地就要朝喜轿伸出手去。
然而灵火无情地扑涌上来,刹那堵住轿窗,将温眠整个人都裹入烈焰之中,叫他靠近不了分毫。
铮然一声剑响,今后将会成为剑尊的君凛竟随手扔掉自己的本命剑,毫不迟疑地探手往火窗内探去!
灵火无眼,纵是长留山最为优秀的弟子,依旧会被火舌舔舐而过,生生刮去骨肉,淌出淋漓鲜血。
他恍然收回手来,呆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除了被灵火灼烧的深深伤痕,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君凛猛地抬头,通红着一双眼再去看火势滔天的喜轿,哪里还能看见新娘的半点身影?
这不对。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像是无法接受面前的景象,愣神瞧了半晌,最后疯魔般要整个人往火海中冲去。
“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随后赶至的长留山弟子们七手八脚地拉住他。
“不过是个灌湘岭的女冠,师兄都不曾与之见过,何故为救她至此!”
“死便死了,师兄再找一个便可!”
君凛怒极回首,瞪向自己的同门,瞬间释放的威压吓得众人立马放开了手。
“不,不会有了。”
君凛却在此时终于冷静下来,不再想要徒然靠近火海。
他只是茫然无措地看着空荡夜色,喃喃道:“不会再有这样的温眠了。”
虺虺巨雷惊响,瞬间吞噬掉他的低语。
暴雨至此才倾盆而降。
在骤雨浇透君凛浑身之前,温眠瞧见他眼下竟淌出泪水来,只不过那滴眼泪转瞬便与雨水混杂交错,再瞧不出任何哭泣的模样。
伽罗莲因雨水的冲刷而滑入溪流之中,迅疾地远离山林朝下漂去。温眠的灵魄成功落定在花蕊之中,很快便要陷入沉眠。
她忙活一晚上已经很累,几近睡去,只在最后事不关己地想道:
“君凛这狗,装得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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