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陆烨的车子驶远了,许长龄才慢慢吞吞转过身,经过了站岗的武警,梦游似的缓缓穿过门禁通道。
平日这段路多是开车经过的,今晚许长龄独自漫步在步道上,似是第一次发现这道路晃耀得炫目,黑色的大路被两旁树池的灯带映成了灰色,随车人经过,感应的暖光引道渐次亮起,盛大无比的烨烨的光,蚀得夜晚也变成了黎明。
许长龄这晚心事重重,只觉得这条路宽大遥远得使人疲惫,步伐越迈越沉,走了一阵,干脆就岔路的一张长椅软软坐下。
此时的明侨正是风雨欲来,雷声隐隐,院子里的罗汉松被狂风掀得变了形,眼看就要有一场大雨。
贺时与凝视着手上的资料,起身拉上了通往院落的卧室玻璃门,再次坐回座椅,对电脑屏幕视频那头的人满意笑道:“嗯,这么看项目测算的确快很多,所以说,识人胜过识字……”一声微弱的震动,桌面上的手机跳出一条信息弹窗。
钟表滴滴答答走着,贺时与的发言先于抬起的目光,“行,温总,今天先这样吧,这么晚辛苦你了,明天你带我跑一下……咱们就……直接外垡见吧!”
经过上次的谈话,抱定观望的温海松,面对贺时与的主动要求,也只有配合应允。大致确认了一下次日的安排作为收尾便挂断了视频。
不等全然撂开手头的事,贺时与就取来手机,一边在资料上写备注,一边给许长龄拨去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听了,贺时与笑道:“怎么了大小姐?想问我什么?问吧。”这是许长龄第一次主动给她发信息。
“你闲了,这么快?”
贺时与推开资料,从书桌的角落摸出一包已开封的饼干,抽出一片放进嘴,“说吧——不用等我闲。”
许长龄沉吟道:“有两件事——第一件,如果,现在有一个让你快速累积学术声誉的机会,代价是——要你鸠占鹊巢,你愿意吗?”
贺时与思量了一阵,闲闲地回答:“这种事不是很常见吗?周瑜打黄盖——有人有需求,有人愿意服从调配。”
“我是问——你愿意吗?”许长龄不悦地强调。
“我……我愿意不愿意很重要?是给我的吗?”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事不关己的!”许长龄气愤,闷了一会儿又斩截地说道,“重要!”
贺时与轻笑,“为什么?”
许长龄哑然,末了轻飘飘说:“我想知道。”
“……不愿意。但,我不是你。我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你遇到了,这是你的机会。你不该把我当作参考。”
“你又决定了?!”
“你想我告诉你‘不要’,不好意思我不会。因为我只能从我出发,我的出发点,跟你不一样。”
许长龄难以置信,“你的出发点难道不是应该维护你的‘道义’,再把它贯彻执行吗?”
“那是你心里头的‘道义’,不是我的。我维护的不是那个。”
许长龄气得笑了,“你真矛盾,你前面还说‘你不愿意’,你明知道这是错的!你自己都不会接受,你还要让我接受?!”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没有公理。”
许长龄用沉默表达不满,贺时与说:“好。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那我不要!决定了,我不要!!”许长龄负气地喊。
贺时与愣了,失笑道:“……那你问我干嘛?”
“我只是问你,谁要听你了!”
“那说第二件事。”贺时与没好气。
“第二件事……”许长龄的声音弱下去。
“唔……第二件什么事?”
长久的沉默让贺时与莫名升起几许不耐烦,催促道:“说不说,不说我睡觉了!”
“陆烨……”话落见那边没了声息,许长龄叫道:“你在听没有?你要敢不在你就死定了!”
“——在。”贺时与疲惫应道,“陆烨,怎么了?刚那件事就他给你搞的吧?”
“……那我说你别告诉人!”
许长龄不确定是否听见对面带着讽笑长叹了一声,贺时与说:“说吧!”
“他亲我……”
对面又没了反应,许长龄重复,“我说他亲我!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贺时与收敛起有对抗意味的语气,小声说:“这种事……你们小情侣之间的事,没必要跟别人说……”
“不是情侣!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他。我说我不喜欢他!我要不要跟他直说,他今天亲我的脸,下次会不会要亲别的地方,我不想……你说呢?”
贺时与心下冒出一句刻薄的反问,却没有说出口,只道:“我说——我说,我觉得……我觉得他挺好的。”
贺时与的语气听上去很敷衍,许长龄恼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
“那你要我怎么说?”贺时与的语气突然硬了起来。
她要她怎么说,是的,她们俩顶多算萍水之交,只不过近日多说了两句话,是她在给贺时与提难题,是她没有边界了。
贺时与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又不是没朋友——许长龄眼睛里都发烫了,忍住了委屈的哽咽,“——没什么了!”
电话被挂断了。
贺时与吹出一口气扔下手机,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笑着笑着猛然一把摔了手上的饼干,那饼干噼里啪啦翻得一地都是,望着满地狼藉,贺时与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噌噌噌抽出几张纸巾弯腰去收拾……
次日清晨,许长龄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昨晚两点多才睡,半夜给贺时与发信息,写了一大段“小作文”又删了,结局是贺时与被丢进了黑名单。
本来攒了一肚子郁闷,这下更是烦躁得想骂人,狠狠睁眼一瞧,来电人竟是贺时与,再一看时间,早上6点26分。
她给自己发誓再也不跟贺时与说一句话,许长龄一咬牙挂断了。
谁知才挂断,那人又狗皮膏药似的拨了过来,许长龄对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对自己说,难道还怕她不成?就看看她要闹哪一出!闷声闷气接起电话,“干嘛!?”
“我在你家门口,现在出来,不来我走了!”
许长龄定了定,一骨碌翻坐起身,“……骗人!”
“现在就在中云和大门。”
许长龄已经开始慌手乱脚地把脚往拖鞋里伸,“贺时与,我跟你说,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说着话已噔噔噔地下了楼,楼下的阿姨正在准备早餐,“龄龄今天这么早啊……”
许长龄不回答,阿姨又在后面问:“这是出去吗?这么一大早去哪儿,怎么睡衣也不换呐……”
“有事儿,马上回来!”许长龄边说边回身在门边的全身镜前理了理头发就匆匆关门离去。
出了家门就撒开大步往社区大门奔,路上认识许长龄的晨练老人招呼道:“龄龄锻炼呐!”
许长龄也不知说什么,只管胡乱笑笑敷衍,一口气冲到门口,左右一瞧,大街上哪里有贺时与的影子?
许长龄气喘吁吁,紧蹙着眉毛,满脸凝重四下转了几圈,道路横斜,车来车往,这是被耍了?!正全身冒火用力取出手机,一袋喷香的小笼包子从背后伸到许长龄眼前,在她面门晃了一晃,“吃早餐了没?”
许长龄朝身后的手旋过身,贺时与正好整以暇站在太阳下面对她抬眉笑,今天她穿得略有不同——挺括垂坠的蓝衬衫白西裤,披散着一头长发,面上架着一副银丝框眼镜。
许长龄调整着呼吸,极力避免让贺时与看见自己喘吁吁的发生误会,然而泄露的笑意已经按不住,干脆一把拽过袋子,取小竹签扎起一只包子,放进嘴。
“你还真老实不客气呀!”贺时与笑望着许长龄。
“一大早害我跑出来,没让你赔钱就不错了!”许长龄嘴里含着包子,鼓鼓囊囊地哼哼,“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嗐——”贺时与夸张地学着本地人的口语习惯,低头也从袋子里叉起一只包子,“牺牲色相了呗——”
许长龄扑哧笑起来,“什么意思?”
“找了个理由,重新加了你的彬哥哥……”
“是彬哥哥大人有大量!”许长龄纠正。
“啊对对对!!”
两人一起笑了一阵,许长龄道:“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唔…………我爸在这儿开会。”贺时与倒也没说假话,他父亲为一项外汇便利化试点政策已数度赴京。
“坐民航过来的?什么时候走?”
“不然呢?这么突然……”话落又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轻咳一声背起双手,陪她并肩缓缓走了两步,“下午。”
许长龄望望贺时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哦……几点飞?”
“7点多……”
算一算,是下午就得到机场。“现在呢……?”
“现在……开个房间睡一会儿……然后去找我爸。”
“那你去我家吧——”
“——免了!”贺时与把双手插进裤口袋,“你等会要去上班,放我一个人待在你家?”
“那我陪你去开/房吧,有一家口碑还不错,就在我们家附近……”说完但见贺时与一脸欲言又止,回过头暗自一琢磨,举起手狠狠拍了她两下,“贺时与你要死了!”
“好搞笑……你自己说的话,怎么怪我!”
两人吵吵嚷嚷着就近中云和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商务间。
一进房间,贺时与便扔下包,摘落眼镜大字形躺倒在床上,“啊——困死我了!”
阳光明媚,许长龄站在落地玻璃前抻了一个懒腰,“第一次从这里看我家——”她兴奋地笑着回过头,“怪新鲜的!”
贺时与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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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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