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风铃在暮色里晃了晃,程磊把最后一瓶酱油摆上货架时,窗外的天已经沉得像块浸了水的墨布。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七点半——父亲去批发市场进牛奶,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货架边缘,那道父亲去年搬货时撞出的木纹,还清晰地刻在铁皮上,像道没愈合的疤。
“程磊,帮我拿包烟!”门口传来熟客张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程磊赶紧转身去拿烟,递过去时,张叔忽然说:“刚才在巷口好像看到你爸了,跟个穿黑夹克的人在说话,那男的看着挺凶,你爸好像在拦着他什么。”
程磊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烟盒差点滑落在地。“黑夹克?”他追问,声音发紧,“您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张叔挠了挠头,接过烟点燃:“天黑,没看清脸,就记得个子挺高,戴个鸭舌帽,手里拎着个黑袋子,看着沉甸甸的。你爸好像跟他吵了两句,我着急回家做饭,就没多停。”
张叔走后,便利店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冰箱制冷的“嗡嗡”声在耳边打转。程磊抓起柜台上的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他咬了咬牙,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父亲。
超市后门的小巷是父亲进货的必经之路,此刻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地上的积水倒映着灯光,像撒了一地碎玻璃。程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爸!爸!”他喊着,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走到巷子中段时,程磊的脚步突然顿住——前方路灯下,有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地上,灰色的外套沾满了泥水,正是父亲常穿的那件。“爸!”他疯了似的冲过去,跪倒在父亲身边,颤抖着伸手去探父亲的鼻息——没有温热的气流,只有冰冷的皮肤贴着指尖,像触到了寒冬里的铁块。
“爸!你醒醒!你别吓我!”程磊把父亲抱在怀里,声音里满是哭腔。父亲的头歪在他的肩膀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眼睛紧紧闭着,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笑着揉他的头发,说“磊磊,爸回来了”。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磊猛地抬头,只看到一个穿黑夹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黑袋子晃了晃,溅起一串水花。
“站住!”程磊想追上去,可怀里的父亲太重,他根本站不稳。眼泪混着雨水砸在父亲的外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掏出手机,手指抖得连号码都按不准,好不容易拨通了110,声音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警察……警察同志,我爸……我爸在巷子里……他不动了……”
警车的鸣笛声在雨夜里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照亮了整条小巷。程磊坐在警车里,看着父亲的身体被抬上担架,盖着白布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母亲离开时的画面还在眼前,现在父亲也走了,他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派出所的询问室里,白炽灯亮得刺眼。程磊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民警坐在对面,声音尽量温和:“你再想想,你父亲最近有没有跟人结过仇?或者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特别的人?”
程磊摇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爸很老实,平时连跟顾客吵架都很少……他就是个开便利店的,每天进货、看店,没得罪过任何人……”他忽然想起张叔说的话,赶紧补充:“张叔说,他看到我爸跟一个穿黑夹克、戴鸭舌帽的人吵架,那人手里还拎着个黑袋子……”
民警认真地记录着,又问:“你父亲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不见了?或者店里少了什么东西?”程磊愣了愣,才想起便利店的收银台还没锁,账本还放在柜台上。“我不知道……店里的钱都在收银台,我没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连思考都变得困难。
凌晨三点,程磊跟着民警回到便利店。店里的灯还亮着,货架上的商品整整齐齐,收银台里的钱一分没少,父亲早上煮的粥还放在后厨的锅里,早已凉透。民警在巷子里勘察现场,用警戒线围起了父亲倒下的地方,手电筒的光在雨水中扫过,照亮了地上的几滴血迹,还有一根染着蓝色油漆的麻绳——那绳子很粗,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人用过很多次。
“这根绳子我们会带回局里化验,看看能不能找到指纹。”民警把麻绳装进证物袋,递给身边的同事,“你先在家里等着,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程磊点点头,看着民警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孤单。他走到收银台后,坐在父亲平时坐的椅子上,手里攥着父亲留下的旧钥匙,钥匙串上的小房子挂件还在,可再也没人会用这把钥匙打开便利店的门了。
第二天早上,赵宇和林晓得知消息,匆匆赶到便利店。看到程磊坐在角落里,眼睛红肿,脸色苍白,赵宇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程磊……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叔叔他……”林晓也红了眼眶,走到程磊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难过,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程磊看着他们,想说谢谢,可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赵宇蹲在他面前,语气坚定:“叔叔的案子,我们帮你一起查!那个穿黑夹克的人,我们去巷口问,肯定能找到线索!”林晓点点头:“我爸认识派出所的人,我让他帮忙问问案子的进展,我们一定能抓到凶手!”
接下来的几天,程磊忙着处理父亲的后事。赵宇和林晓每天都来帮忙,帮他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帮他整理父亲的遗物,帮他打扫便利店。父亲的遗物很少,只有几件旧衣服,一本记满账目的笔记本,还有个装着程磊从小到大照片的相册。翻开相册,看到父亲抱着年幼的自己在月季花丛前的照片,程磊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时的父亲还很年轻,头发乌黑,笑容灿烂,可现在,只剩下冰冷的墓碑。
一周后,民警打来电话,说案子暂时没有新的进展。那根染着蓝色油漆的麻绳上没有找到清晰的指纹,巷口的监控坏了很久,没有拍到凶手的样子,穿黑夹克的人也没有任何线索。“我们会继续调查,你要是想起什么,随时跟我们联系。”民警的声音里带着歉意,程磊握着电话,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父亲的案子,成了悬案。
那天晚上,程磊一个人坐在便利店里,看着墙上父亲写的“诚信经营”四个字,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磊磊,做人要正直,就算遇到困难,也不能放弃。”他擦了擦眼泪,从书包里拿出课本——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父亲希望他考上好大学,他不能让父亲失望。更重要的是,他要考上警校,亲手破了父亲的案子,让凶手付出代价。
他把父亲的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扉页上父亲的字迹还很清晰:“磊磊的学费:5000元”“进货:牛奶10箱,面包20个”。程磊拿起笔,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我要考上警校,为爸报仇。”笔尖划过纸页,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像在心里刻下的誓言。
赵宇和林晓知道他的决定后,都很支持。“程磊,你放心,我们会帮你补习功课,你一定能考上警校!”赵宇把自己的数学笔记递过来,“这是我整理的重点,你拿着看,不会的我们一起讨论。”林晓也把物理错题本放在他面前:“我帮你划了必考的知识点,你每天看一点,肯定能记住。”
从那天起,便利店成了程磊的书房。白天,他整理店里的商品,晚上,他就坐在收银台后,借着台灯的光看书。赵宇和林晓每天都会来陪他,帮他解答难题,陪他一起熬夜。有时学到深夜,程磊会煮三碗面条,加个荷包蛋,就像父亲以前做的那样。面条的热气模糊了眼镜,他看着身边的朋友,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有天晚上,程磊做题累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月亮很亮,照亮了便利店的招牌,也照亮了巷口——父亲倒下的地方,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偶尔经过的行人,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悲剧。他握紧拳头,心里的誓言越来越坚定:爸,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凶手,让他为你偿命。
回到桌子前,程磊翻开课本,继续做题。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但他不会放弃——为了父亲,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支持他的朋友,他要努力,要坚强,要考上警校,实现自己的誓言。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课本上,也落在父亲的笔记本上。程磊看着笔记本上父亲的字迹,仿佛看到父亲在身边,笑着对他说:“磊磊,好样的,爸为你骄傲。”他擦了擦眼睛,继续做题,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目标,让父亲在天上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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