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破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割开一道亮痕。
许清惜睁开眼,天花板的纹路在视野里缓慢对焦。
他没动。
昨夜失控的余震,还在四肢百骸里低频地嗡鸣。
胸口仍是闷的,那股溺水般的痛楚还未完全退潮,只留下余波一下下冲刷着他的内脏。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
冷意顺着脚底窜上脊椎,强行驱散了脑中最后一丝混沌。
镜子里的人,脸颊是失血的白,眼底挂着两抹无法遮掩的青黑。
许清惜拧开水龙头,弯腰,任由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脸颊。
水珠沿着他的下颌线滚落,砸在白瓷台面,碎裂。
他抬起头。
水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视野晕染开来。
镜中那张脸,眼神里的风暴已经平息,只剩下一片死寂。
手机屏幕亮起,是哥哥发来的每日问候。
“小惜昨天过得怎么样?”
“有没有好好吃饭?”
“哥哥工作很顺利,很快就能回国了,到时候会给小惜带礼物哦。”
那几行温暖的文字,像一只手,轻轻抚过他胸腔里褶皱的伤口。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他回复:“我过得很好。哥哥不用担心。”
发送。
他不能让哥哥知道昨晚的事。
许家给他的温暖,是韩乐一生都不敢奢求的梦境。他不能因为一个秦溯野,就把这份安宁搅碎。
许清惜放下手机,开始了他的伪装仪式。
厚重的刘海被发蜡一丝不苟地压下,遮住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
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架上鼻梁,镜片后,世界变得模糊而失真。
土黄色的格子衬衫套上身,松垮的领口让他看起来有些邋遢,甚至营养不良。
最后,他抬起右手,将手表腕带扣紧。
那道狰狞的旧日伤疤被彻底掩盖。
完美。
镜子里那个土气、阴沉、毫无存在感的青年,才是他在这个校园里的通行证。
许清惜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这是韩乐的墓碑,也是许清惜的保护色。
上午的文学系必修课,教授的声音像单调的催眠曲。
许清惜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笔记本上,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行行清隽工整的字迹。
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落下。
秦溯野那张脸,就这么撞进他的脑海。
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那股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压迫感。
许清惜的指节收紧,笔尖在纸上用力一顿,留下一个浓黑的墨点。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聚焦于教授的口型,把脑中那个人的影像,连同昨夜所有的失控,一并驱逐出去。
结束了。
他现在只是许清惜。
下课铃声解放了整个教室。
许清惜看着身边三三两两结伴去吃饭的同学,心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
但他不后悔。
昨晚的重逢是一场冰冷的验证,证明了他选择的这条孤独之路,是唯一正确的路。
他将笔记本塞进背包,起身,汇入人流,走向食堂。
滨川大学的老食堂,永远弥漫着油烟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许清惜端着餐盘——一份番茄炒蛋,一碗米饭,一碗汤——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他刚拿起筷子,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几个高大的身影,正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许清惜拿筷子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
秦溯野。
还有他那三个形影不离的室友。
仅仅隔了一个晚上,那张脸的冲击力依旧让他心脏猛地抽紧,呼吸都跟着滞涩了一瞬。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垂下眼帘,继续低头扒饭。
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
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秦溯野走在最前面,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的目光锐利,在嘈杂的食堂里快速巡视,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审视。
许清惜的头埋得更低,厚重的刘海和反光的镜片,将他整个人藏进阴影里。
秦溯野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没有停留超过零点五秒,直接落在了他身后那张空桌。
“就那儿吧。”
那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敲在许清惜的耳膜上。
“行行行,野喵你说坐哪儿就坐哪儿!”沈默的大嗓门紧随其后。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
四个人,就在他身后那张桌子落座。
许清惜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僵硬。
他能听见餐盘磕在桌面上的碰撞声。
沈默咋咋呼呼地喊:“我靠,今天食堂的红烧肉看着不错啊!”
黎澈懒洋洋地嗤笑:“萨摩你是多久没吃过肉了,这玩意儿也配叫红烧肉?”
叶辞言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吃饭。”
还有秦溯野。
他一言不发。
但许清惜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沉闷,滚烫,就在自己身后。
他没认出来。
许清惜将一口番茄炒蛋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昨晚那场荒诞的独角戏,成功了。
秦溯野的记忆里,只会有一个让他恶心反胃的神经病,绝不会和眼前这个土气的书呆子产生任何联想。
想到这里,嘴里的番茄炒蛋似乎都变得格外鲜甜。
他喝了口汤,温热的液体滑入胃里,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
“野喵,你今天脸色很差,没睡好?”是沈默。
“闭嘴。”是秦溯野。
“……哦。”
“啧,看来昨晚那事儿还没过去呢,”黎澈的声音带着看好戏的笑意,“火气这么大。”
“别撩他。”叶辞言言简意赅。
许清惜一口一口,吃得缓慢而规律。
他要像往常一样,吃完这顿饭,然后安静地离开。
这是他为自己规划好的,与秦溯野永不相交的陌路人生。
十分钟后,餐盘空了。
许清惜放下筷子,端起餐盘起身。
他没有回头,一眼都没有。
他径直走向餐具回收处,放下盘子,转身,从容地走出食堂。
脚步平稳,背影挺直。
仿佛身后那四个人,真的只是与他无关的路人甲乙丙丁。
走出食堂,阳光有些晃眼。
许清惜眯了眯眼,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还有两节选修课。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迈步走向教学楼。
而他身后的食堂里,一场他不愿听到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黎澈用筷子尖百无聊赖地戳着碗里的青菜,桃花眼一挑,视线懒洋洋地落在对面。
“野喵。”
秦溯野正机械地往嘴里扒饭,像是要把怒火和食物一起嚼碎咽下去。
他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说。”
黎澈把筷子一搁,整个人向后靠进椅背,语调拖得又轻又长,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上午画室,雪姨在你背后站了足足十分钟。”
他顿了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秦溯野的反应。
“最后,叹着气走了。”
秦溯野夹菜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黎澈慢悠悠地补刀:“你那幅大卫石膏像,画得杀气腾腾,不知道的以为大卫欠了你八百万。”
“雪姨连评语都没给。”
沈默立刻竖起耳朵,连嘴里的红烧肉都忘了嚼。
叶辞言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秦溯野身上。
“啪!”
一声脆响,秦溯野把筷子重重拍在餐盘上。
他抬手,用指根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昨晚,”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遇上个神经病。”
“神经病?”沈默满脸好奇。
“KTV出来,巷子口撞上的。”
秦溯野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长得……还行。”
黎澈的眉梢挑得更高了,嘴角的笑意也愈发玩味。
“开始装怂,跟我道歉。”秦溯野的下颌线绷得死紧,“下一秒,突然开始发疯。”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屈辱和反胃的表情。
“说什么……要用身体赔我。”
“还他妈说,要给我做小。”
“噗——咳咳咳!”
沈默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咳得惊天动地。
黎澈先是一怔,随即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拳捶在桌上,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大笑。
“我操!”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野喵,你这是遇上传说中的男菩萨了?还是个仙人跳?”
叶辞言皱起了眉,冷静地问:“然后?”
秦溯野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我让他滚。”
“那小子转身就跑,跑之前还冲我吼了一句‘再也不见’。”
黎澈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指着秦溯野:“你当时肯定被恶心得不轻吧?”
秦溯野扯出一个冰冷的笑,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
“我当时只想让他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抬手,粗暴地抹了把脸,咬着后槽牙说,“那孙子从头到尾,全他妈在演戏。”
沈默好不容易才顺过气,一脸懵逼:“演戏?演什么?”
“演给我看。”
秦溯野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发出沉闷的叩击声。
“他知道我最恶心什么,就故意用那套来激我,好让我立刻放他走。”
“我靠,野喵!”黎澈终于止住笑,但脸上依旧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居然被一个路人给耍了!这他妈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秦溯野一个淬了冰的眼刀飞过去,黎澈立刻举手投降,但嘴角那抹看好戏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
叶辞言沉默片刻,推了下眼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说他长得还行,具体什么样?”
“清秀。”
秦溯野皱眉回忆,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飘忽。
“比我们矮点,不喷香水,身上有股……肥皂味。”
“而且……”
“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沈默挠了挠头:“眼熟?你以前见过?”
“不知道。”秦溯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就是一种感觉,很怪,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黎澈收敛了笑意,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探究的光。
他慢悠悠地开口,语调暧昧:“野喵,你不会……对那神经病一见钟情了吧?”
“滚。”
秦溯野冷冷吐出一个字,眼底满是戾气。
沈默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秦溯野抬起眼。
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所有的烦躁和迷茫都凝成了一个点,锐利得骇人。
他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一股猎物被锁定的残忍快意。
“找到他。”
“滨川大学就这么大。”
“他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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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哭]读者很孤独,很需要朋友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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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猎物就在身后,他却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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