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诺呆呆坐在电脑前,胸中涌动着一股彻骨的悲凉。
准确说,齐言是她的亲人,但也是仇人。这位堂哥当年曾经对着她大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们全家都是坏人!”
男孩的脸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直到她忘记一切,而现在,她全部想起来了。
堂哥的名字叫齐言,而自己居然叫齐诺,按道理,诺字应该在言的前面啊。
她小时候问过爸爸,有些阴郁的爸爸抬着头,“我就是要比我哥哥强。我知道他儿子叫齐言,所以才给你起名字叫齐诺,想要压他一头!可惜你是个女儿啊!可惜!”
爸爸那时候手里拿着啤酒,到美国来之后,他越来越多喝酒,还经常和妈妈吵架,有时候甚至动手,虽然不严重,但父母之间的裂痕,就算是才五六岁的小孩子,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
变故就这样慢慢发生了。
......
齐言低垂着头,对面的女人似乎有点点失望,这不就是一个出轨的故事?两家人沾亲带故,但这也不算太新鲜。
女人看了一眼葡萄酒,那意思是,这样的故事,值得她两千块的葡萄酒?但她毕竟有修养,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皱眉。
齐言却没有停下来,他抬起眼睛,眼睛里充盈着泪水。
我又一次按了门铃,这一次,我站着没动,我的脚尖抬起来了,我要冲进去,在开门的一瞬间,然后看个明白。
我就是这样有想法的孩子。
我等待的时间显得很漫长,也许只有几十秒,但是在我看来,大概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门开了,这一次,开门的是婶婶,我记得很清楚,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衬衣,一条黑色的半裙,表情有些慌张。
见是我,她非常惊讶,“言言,你来干什么?”
我把书包飞速脱下来,塞到婶婶的怀里,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惊恐。
然后,我迅速推开她,冲入了房间。
房间是个狭小的一居室,厨房客厅卧室连在一起。因此,我一眼就看到我的爸爸,他很慌张地从沙发后面站起来,显然他本来是藏在那里的。
他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神情,“言言,你怎么来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来送零食,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爸爸有点恼羞成怒:“我是叫你来了,但我没有叫你现在来!不是叫你晚上来送的吗?”
我反问,“你为什么生气?我不过是早点来送零食。”
我那时候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我从我爸爸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和厌恶,他甚至在害怕我。
不等他继续说什么,我问:“爸爸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还是个孩子,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我的爸爸还有婶婶,一定读到了我语气里的怀疑和愤怒,因此我爸爸很生气:“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我环顾四周,我看见床单乱糟糟的,桌子上有几个小菜,其中有婶婶拿手的凉拌菜,还有一瓶白酒,已经喝了一大半了。
我问:“爸爸你不是应该在餐厅吗?还有叔叔呢?”
我爸爸骤然跳起来,“你小子,作业写了吗?赶紧回家!”
他说着就把我往外推。
我当时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这样被推了出来,我爸爸把书包递给我,“零食带回家,你自己吃,我再去给诺诺买。”
我恍惚地走了几步,门在背后关上了,我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一会儿门又开了,我爸爸走出来,塞给我一张什么东西,我举起来看,是10美元。
“拿去花!”爸爸低声说:“别告诉其他人我来了,毕竟......反正大人的事情你不懂!”爸爸的声音很急促,我的呼吸也很急促。
我确实没说。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甚至去问了我的小女友缇娜。
她一本正经地给我分析,最后结论是,我应该告诉我的母亲。
现在我们傲慢地认为十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回忆起来,十岁的孩子只是没有那么事故,但其实什么都懂了,尤其是在信息爆炸的美国,我也和妈妈一起看过肥皂剧,我知道什么是偷情,什么是出轨,缇娜也知道。
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母亲,一切就发生了。
过了大概一个多月,我回家,发现家门口全是警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警察拦住我,一个社工来把我带走了,餐厅的老板神色焦急地问社工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孩子的外婆家,这就是他现在的监护人了。”
老板追上来,递给我一些钱,我看见,他眼神里全是惊恐。
直到几天后,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婆家里乱糟糟的,大家都瞒着我,但最后还是告诉了我,况且新闻上也全是报道,虽然是匿名的,但我知道,这就是我家里发生的事情。
事情不复杂,甚至有些过于简单。
叔叔知道婶婶出轨了,还是和自己的大哥,冲动之下,用偷偷买来的枪射杀了我爸爸,我妈妈恰巧撞见,也就被一起射杀了。
叔叔,或者说这个魔鬼,他的枪法不太好,但这不妨碍他,因为他是熟人,近距离射击,几乎一枪就打中了要害。然后,这个魔鬼回到自己的家里,准备杀了婶婶。
万万没想到,叔叔和婶婶搏斗起来,过程中,婶婶杀了叔叔,最后她自杀了。听说她曾经也准备一枪杀了堂妹,但她没有,报纸上这么写过,但也许是传说。
齐言对面的女人震惊了。显然故事的走向超出了她的预期,本来是一个苦闷的工作日夜晚,现在变得让人......很难言喻。
她喝完了自己的葡萄酒,问:“那你堂妹呢?她不也成了孤儿?”
齐言冷笑:“对。我还有监护人,她连监护人都没有。国内的亲戚几乎没有,更没人在乎她一个小女孩,当时我听我外婆说,有公益律师会帮助她打官司,毕竟她当时是黑户,面临遣返,但她能被遣返到哪里去?”
“你堂妹也挺可怜的。”女人有点小心翼翼,“她也是受害者啊!”
齐言的声音仿佛结冰了:“不。她要替她的父母受过。凭什么,不是他们一家,我会成为孤儿吗?我恨她!”
女人有点震惊,眼前的男人说的话,不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讲的,这样的观点,未免太狭隘了。
“我去看过她一次,我本来几乎原谅了她,我当时认为,她也只是个孩子,恨她干嘛,她和我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啊!可是当我去福利院看她,她!”
齐言瞪大眼睛,“她很开心,像是没有烦恼一样,和其他的孩子玩耍,在草坪上疯跑,这就是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开心地笑着!而我,我失去了一切!”
女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一开始有点想和这个男人发生点什么,可现在她内心隐约觉得这人心理有问题。
可她听了这么故事,又怎么能去这样判断一个陌生人呢?
女人内心可怜齐言,却也觉得这人居然恨一个无关的小孩子,简直变态。
她不太想惹到齐言,谁知道这个奇怪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讲的是假话?是在编故事?”
“没有,怎么会呢。我觉得很真实。”
齐言脸上露出一个阴郁的笑容,“但我最近又遇到她了。”
女人有点惊讶,“她被遣返回国了,你也能遇到?这也太巧了吧?”
齐言冷笑,“当初,我也是个小孩子,堂妹后来的生活我并不了解。而且我后来......”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混得很不错,走出泥潭了吧?”女人似乎有点想要安慰齐言,这样说。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有外公外婆就会好一些?不!我的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就在我父母出事之后不久,因为操劳,也因为闲言碎语,你知道,老年人的心里承受能力并不太好。”
女人刚刚的敌意显然被齐言可怜的身世消解了,她真诚地说:“唉,我也能理解。虽然你堂妹是无辜的,但是你毕竟因为她们一家人,搞成这样,好在最后,你也熬出来了。”
“我后来一个人在各路亲戚家吃百家饭长大,读大学的钱都是借的助学贷款,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走到现在,靠的完全是我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真不容易。”女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阵酸楚。
“她可不无辜!她现在过得很好!虽然在寄养家庭长大,但最后竟然成了医生,这还不算,竟然和我的竞争对手混在一起,呵呵。”
“你刚刚说你们又遇到了,这也太巧了啊!”
“巧合?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巧合,这是老天爷在给机会我让她尝尝失去一切的机会!”
女人心道,她难道不是和你一样也失去了一切?你却偏偏只看到她拥有的,忽视她比你还要惨。
你说你今天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你堂妹何尝不是呢?
女人心里很多话,但她望着红酒杯后面齐言扭曲的脸,选择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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