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梅原本只是福寿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媒婆,专门给活人说亲。
这些年来,福寿村的女娃越来越少——年轻的往外嫁,年长的往外跑,村里剩下的尽是些讨不着媳妇的老光棍。说媒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难做了。
直到有一日,一户人家找上门来。
“我家儿子走得早,还没娶媳妇……您能不能给他在阴间寻门亲事?”
那母亲泪眼婆娑地递过照片,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二十出头,死于车祸。
张春梅看着照片,心里惋惜地想:多俊俏的孩子,要是活着,肯定能说个好姑娘……自己要是能给他配个好婚事,也算是积了阴德。
更何况,这钱可比说活人亲事赚得多多了。
从那以后,张春梅开始留心十里八村的丧事。但凡听说谁家有年轻女孩去世,她立刻上门说媒,生怕晚一步就被别人抢先。
就这么做了五年后,张春梅手里已经攥着好几条“线”。
医院、太平间、殡仪馆、棺材铺、丧葬鼓乐班子……她一个个打点过去,每提供一条“新娘”的消息,中间人就能拿到一两千的好处费。
可这一年,随着女尸的稀缺,张春梅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好不容易有个大户人家的独子意外身亡,家里放出话来:“只要年龄相当,价钱好商量!”
她费尽周折,托关系从外地搞来一具女尸,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邻村的灵媒,竟找来了一具刚死的女尸!
起初,张春梅还以为对方是运气好,可后来从殡仪馆的线人那里听说……
那具“新娘”,是被人拐来的智障女性……活活弄死后,再高价卖出去的。
张春梅吓得几晚没睡好。
她胆子小,还不敢做这种事。
可偏偏,就在她刚准备转卖给村里另一户人家时,邻村的灵媒又抢先一步。
还是新鲜的女尸。
听说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父母收了隔壁村一个四十岁老光棍四十万彩礼,逼她嫁人。姑娘不肯,被父母锁在家里,最后……一根麻绳吊死了自己。
原以为这样就不会被父母逼迫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结果尸体还没凉透,灵媒就上门了。
卖了二十八万。
次数多了,看着别人轻轻松松赚大钱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张春梅心里免不了有些蠢蠢欲动。
凭什么别人能赚这种钱?
凭什么她就只能捡别人剩下的?
所以,她也对她的买家撒了谎。
她卖给张青花的骨灰根本不是十九岁的大学生,而是她托关系盗来的骨灰,年龄四十岁的已婚妇女。
已婚妇女的骨灰最多只能卖五万,但未婚且是大学生的骨灰,却能卖到十八万。
价格足足翻了三倍不止。
而现在,她又有了大单,整整五十万!算是她做冥婚生意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她自然不可能让邻村那个老虔婆再抢走自己的生意。
为了帮薛宓寻亲,张春梅当时就给她拍过照片。这小姑娘长得实在水灵——鹅蛋脸、杏眼含笑,说话轻声细语,看着就招人喜欢……
可惜了。
谁让她偏偏和舅舅走丢了呢?
收到王老板【很满意】的回复后,张春梅笑得合不拢嘴,立刻回道:【验货前,需收20%定金。】
十万块迅速到账。
她回复:【今晚19点,在平安殡仪馆验货。】
西津县的殡仪馆,看似是处理逝者遗体的正规场所,实则早已成为罪恶滋生的温床。而平安殡仪馆,更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特殊货源”中转站。
盗挖的尸骨、来历不明的“新鲜货”……在这里,一切都能被重新“包装”,附上伪造的身份证明。
确认交易后,张春梅笑眯眯地给薛宓端了杯果汁:“联系上你舅舅了,他现在有些事等会儿就来。”
这是她第一次买卖活人,自然不敢直接下死手。所以这杯果汁里,只加了让人昏睡的药物。
望着小姑娘毫无防备地喝下,很快在药力作用下失去意识,张春梅松了口气。
没一会,她就给薛宓换上了早上出门时刚买的一套红色嫁衣,随后又去棺材铺挑了具红棺,将人放了进去,塞进了面包车的后备箱。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开车前往了殡仪馆。
随着山路颠簸,红棺在后备箱里微微晃动。棺材内,薛宓摸出藏在袖中的手机——她刚才趁着张春梅离开时,从裙子的口袋里拿的。
张春梅急着交易,显然没想到,她的鞋子上有针孔摄像头,她的裙子还有着口袋。
此刻,屏幕的冷光映亮着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她皱着眉打字:【头晕,想吐。】
贺黎筠:【……你真的喝了果汁?】
魔法少女小宓:【没,她一走就吐了。晕车……(可怜)(可怜)(可怜)我讨厌关在盒子里,让我心情非常、非常不爽。】
魔法少女小宓:【你们能晚点来吗?张春梅的恶念还不够黑。】
贺黎筠:【不行。他们现在觉得我是人渣,恨不得立刻冲过去。】
聊天间,车身猛地一顿。
薛宓迅速回了个【到了】,就将手机重新塞回了袖口。
另一边,贺黎筠举着手机,在同事们杀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解释:“薛宓,刚给我报平安。我们按原定计划行事。”
平安殡仪馆。
张春梅轻车熟路地将红棺推进停尸房三号间。这是唯一一间监控被“处理”的停尸房。
停尸房里冷气森森,薛宓躺在棺中,就听到外面响起阵阵凄厉的呜咽:“呜呜呜呜呜呜……”
确认张春梅离开后,她一把推开棺盖。冷白的灯光刺得她眯起眼,就见自己的红棺旁,并排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年轻女尸,和一口同样盖紧的红棺。
那具女尸青白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白布半掩的肩膀和手臂上,新旧伤痕层层叠叠——烟头烫出的圆疤、皮带抽出的紫痕、指甲抓挠的血道……
而那呜咽的声音,就来自于尸体之上,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正哭得不能自已。
“你是被人打死的吗?”
突然听到声音,女鬼猛地僵住:“你……你看得见我?!”
“嗯。”薛宓跳下棺材,好奇地打量着她,“身上这么多伤,配冥婚也卖不上好价钱吧?”
被薛宓直白的话震住,女鬼突然崩溃,哭得更凶:“我……我是因为生不出孩子……被我丈夫和我婆婆活活打死的!没想到火化前,娘家已经给我配好了冥婚……”
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诉说:
她叫宋方瑜。第一次被家暴时,她就想要离婚。可娘家人死死拦着,都让她再忍忍。说她不孕,就算离婚也没有人要她……
饿饭、殴打、罚站……
这一忍,就是三年。直到被婆婆用擀面杖活活打死。
昨天,婆婆自首后,丈夫立刻出具了谅解书,又给娘家塞了二十八万赔偿金。娘家竟也出具了谅解书……
就在她的尸体旁,他们已经谈论起上一个被家暴虐待死的案件,丈夫和公婆也就以虐待罪判了两到三年……出了谅解书,丈夫说不定还能直接缓刑。他们根本不怕所谓的坐牢。
而比起夫家的冷血,宋方瑜更不敢相信的是,她才刚死一天,尸体都还未火化,娘家竟已联系好了冥婚。
因身上伤痕太多,一看就是被活活打死的,对买家来说有些忌讳,媒人那边就建议直接火化了再卖,也就在刚才,她的父母在这里以八万的价格把她的尸体成交了出去。
结婚时彩礼三十八万,死后赔偿金二十八万,最后骨灰又卖出了八万……
这些钱,一分不少地流进了哥哥的账户,全都用来给他盖房子娶媳妇。
从被迫嫁人,到被迫生育,再到被虐致死,最后连骨灰都被明码标价。
她的一生,被至亲之人用各种方式,吃得干干净净。
“你不恨吗?”薛宓不理解地看着她灵魂的颜色。都这么悲惨了,她的灵魂竟然还是透明色的……一点点都没有往厉鬼方面发展的趋势。
“不想报仇吗?家暴你的丈夫和婆婆,把你卖了两次的娘家人……”
“报仇,我能怎么报仇……我都已经死了啊……”
“你就是这么软弱,才会被他们拿捏到死。”薛宓坐在红棺上,无趣地伸了伸腿,“换成别人,早就化成厉鬼索命了。”
这般相似的经历,让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个主动吞噬的女鬼……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个被高中状元的丈夫杀害的可怜女子,腹中还怀着孩子。
丈夫为了攀附丞相千金,用一根绳子了结了发妻的性命。后来那女鬼化作厉鬼索命,那状元郎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花重金请薛家大师镇压。
她还记得,阿宁当时觉得女鬼可怜,不忍下手……
“咚!”
隔壁棺材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打断了薛宓的回忆。
“救命!放我出去!”
女子的哭喊伴随着剧烈的拍打声,在停尸间回荡。薛宓见状,迅速躲回了棺材。
果然下一秒,守门的壮汉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抡起撬棍“咣”地砸在女子的棺材上:“吵什么吵!再闹现在就弄死你!”
张春梅还以为是自己的货醒了,同样急着赶了过来。瞧见是另一口棺材,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万块,不能再多了……”
跟随张春梅进来的是殡仪馆的老板钱楚生。
方才,他们刚提到伪造死亡证明的费用,如今听张春梅这么砍价,钱楚生冷笑道:“张姐,这可不是挖坟盗尸,是活人。齐姐每次都是五万,你看这个,就是她刚送来的。活的,要我弄死的,一律五万起。”
赵楚生口中的齐姐就是张春梅的死对头齐万妗,没想到她竟又骗到了一个智障女孩!
她咬了咬牙,道:“五万就五万!19点有老板来验货,验完就拉走,必须给我加急处理!”
赵春梅说着打开棺材,却见小姑娘突然睁开了眼睛。
“赵春梅。”
冰冷的童声在停尸间回荡,那双眼睛竟诡异地变成了红色。张春梅猛地一慌,竟本能地伸手,捂住薛宓的口鼻。可下一秒……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骤然响起。
“警察!不许动!”
“手举起来!”
张春梅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就被第一个冲进来的警察一个箭步按倒在地。
“张春梅,你被捕了。”
在贺黎筠身后,楚子琦同样控制住了赵楚生。另一边,确认薛宓安全无误后,槿菁红着眼眶,带着医护人员冲向那口还在微微震动的棺材,将里面气息奄奄的少女抱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
在被按倒在地的瞬间,张春梅就吓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口红色的棺材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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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鬼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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