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纵赫走近了,裴霁低声叫了句“伯父”。
赵纵赫沉眸看他,自上而下一番打量后应声道:“出去几年,长大了,越发沉稳了。”
裴霁只是笑笑。
随着赵纵赫落座,大家方才依次入座,赵纵赫坐主位,赵惊鹤和温珈伶依次而坐,裴霁则坐在最末尾边上。
水晶吊灯和四周壁灯泛着暖黄的光线,照在面色各异的脸上,将餐桌气氛烘托得更为沉静。
桌上都是用瓷器盛着的精美食物,裴霁却没什么胃口,只象征性动几下面前的食物。
赵纵赫目光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脸上,沉声问:“阿霁如今学成归来,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听闻你和人合伙开公司?”
想来他早就找人打探清楚,估计连合伙对象祖宗十八代都已调查清楚,却还要装模作样询问一番,
“嗯,小打小闹做点生意,不值一提。”
赵纵赫呵呵两声,声音浑厚:“做生意哪有小打小闹,男人有上进心总归是好的,不过要是觉得累叫你大哥在集团寻一个职位,轻松点也好。”
被提到的赵惊鹤冷峻的面容岿然不动。
未等裴霁做声,赵纵赫又接着说:“不过阿霁你向来有主见,若是生意上碰见什么难题大可同你大哥说,他自然会帮衬你。”
裴霁眸光微动,低声说:“多谢伯父心意,不劳烦大哥。”
“真是越发成熟稳重了,”赵纵赫不住点头,话锋一转,转到正欲夹菜的赵连逢身上,语气陡转直下,冷声道:“连逢你是该学学阿霁如何做人做事,这么大年纪还整日里没个正行,听闻你投资又亏损一大笔,不好好反思进取,三天两头沾惹花边新闻。”
被点名的赵连逢放下筷子,先是愤愤瞥一眼裴霁,心里对赵纵赫还是忌惮的,“知道了,我向他学习,向大哥学习,向父亲学习,都是我学习的榜样,我一定改过自新。”
他一通话看似谦卑实则敷衍,赵纵赫心里明镜似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他这三个儿子,一个从小便难以管教,沾花惹草花天酒地样样不落,扶不上墙的阿斗。
一个体弱多病,从小放养什么都依着他开心来,对家里事业也不感兴趣,只知道埋头画画,只要他身体健康也都随他去。
长子倒是沉着稳健,置纵近些年交由他打理越发蒸蒸日上,只是心思也越发深沉令人难以琢磨,父子间关系愈加淡漠。赵纵赫心底隐隐感觉到从小掌控在手里的缰绳越发松脱,难以控制,似乎随时脱缰而去。
想到这,赵纵赫放下手中汤匙,偏头看向赵惊鹤,“龙九湾那块地皮进展如何?我听闻康德可是大放厥词胸有成竹。”
赵惊鹤面色平静,声音平缓:“跳梁小丑自鸣得意,父亲不用太在意。”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但切记不可大意。”
赵惊鹤略微点头,神情始终淡漠。
一旁裴霁始终平静的脸上在此刻稍显顿滞,眸底闪过一丝寒光,转瞬即逝,很快又收敛好神色。
整个晚餐在赵纵赫的盘问质询中终于结束。
赵纵赫上楼前忽然转过头,看向裴霁,“阿霁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晚不如就留宿一晚?”
未等裴霁应答,一旁温珈泠抢先回答,声音冷淡:“阿霁从前住的房间太久没人住,都用来堆杂物了,恐怕还得叫人整理收拾。”
偌大一个赵家,怎么也不会抽不出一个杂物间,赵纵赫闻言面色青了一阵,大抵因着温珈伶当众拂了他意,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裴霁心中并无波澜,这里从来不是他可以落脚的家,他十分体贴又不卑不亢地说了句“不用劳烦”。
“走吧走吧,阿霁我要看你给我带的礼物。”赵淮年烦透父亲母亲的虚伪以蛇,起身拉着裴霁往三楼去。
三楼一层只住赵淮年一个,好几间屋子被他当做画室来用,他领着裴霁推开其中一间。
一进门扑鼻而来的是油画颜料和松节油的气味,墙壁上挂满着已经完成的画作,桌子和地上随处可见的颜料盒画笔和油画纸,整个房间看似凌乱却又好似井然有序。
赵淮年能从这一片混乱中,准确快速地找出两张干净椅子。
裴霁打量着墙上已经完成的画作,心思微动,状似不经意道:“前两日看到一幅画,颇有几分你的画风和风格。”
赵淮年正低头拆颜料盒,闻言短暂抬眼,“是吗?我还从未碰见和我相似风格的画师,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认识认识了,你知道他的笔名字吗?”
“没有署名,”裴霁摇头,“不过画的是一艘深海中航行的舰船。”
赵淮年动作一顿,迟疑问道:“该不会在嘉敏姐慈善拍卖会上看见的?”
裴霁微怔片刻,随即点头。
“那阿霁看到的应该是我送嘉敏姐那幅,前些时日嘉敏姐说要办拍卖会,向我讨要了一幅。”
听着赵淮年一口一个嘉敏姐,俨然一幅熟络的模样,裴霁心底一沉。
“我听外面都在传赵家和任家要商业联姻。”裴霁漫不经心提起。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父亲有这个意思,不用想就知道父亲是为了扩大事业版图利益捆绑才叫两家联姻,他们这些生意上的弯弯绕绕我也不太懂,不过大哥并未表态。”
并未表态却也不避讳,光明正大出席拍卖会,何尝不算一种表态?
裴霁目光染上些冷意。
赵淮年则无知无觉继续说:“不过若是大哥不喜欢,我想父亲是逼迫不了他的......”
“说什么呢?”身后一道低沉声音幽幽传来,打断两人谈话。
裴霁背对着门口不用转头去看也知道声音出自赵惊鹤。
“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怪赵淮年吃惊,赵惊鹤有重度洁癖,极少出现在画室,在赵惊鹤眼里,他的画室跟垃圾场没什么差别。
果然,赵惊鹤像是难以忍受屋子里的气味和杂乱,从踏进门的那一刻紧皱的眉头便没松开过。
他没什么表情地又问一遍。
赵淮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连说了好几个“没什么”,他对大哥的敬畏仿佛与生俱来,从小刻在骨子里深入骨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
“在拆阿霁送我的礼物呢。”赵淮年脸上堆起笑容,开始转移话题。
赵惊鹤扫一眼赵淮年手上的东西,声音没什么温度地嗯了一声,接着目光一侧,落在裴霁脸上,眼底黑沉一片无惊无澜。
裴霁仰头迎上他的视线,低声叫人。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赵淮年终于拆完纸盒,心满意足地放到他摆得满档的架子上,一面起身要将自己的椅子让给赵惊鹤坐。
那椅子上面沾着五颜六色的陈年颜料,赵惊鹤眉头凝重冷漠拒绝,接着转身离开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裴霁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和衣摆带起的一阵微风钻入鼻尖,清冷凌冽。
脚步声渐渐消失,裴霁起身告别赵淮年。
赵淮年脸上立刻露出不舍的神情,叮嘱裴霁记得多来看看他,眼睛一转又说他去看裴霁也行。
裴霁好声应下。
胡桃木质地板上铺着厚重的青瓷地毯,踩上去不细听声音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走廊两边的壁灯泛着暖黄的光线,四下寂静,裴霁手伸进口袋轻轻摩挲着里头一个盒子,踩上台阶往四楼走。
第一个房间房门紧闭,裴霁睫毛颤了颤,余光发现第二间屋子门敞开着一条小缝,从里头投射出一道昏暗光线。
那是赵惊鹤的书房。
裴霁轻声走到门前,微微屏息后抬手在门上轻扣三下。
“进。”赵惊鹤声音从屋里沉沉传来。
裴霁应声推门而入。
屋子里只亮着赵惊鹤桌面上的一盏台灯,昏暗灯光全笼罩在那一处,赵惊鹤端坐在书桌前,身后是一整排的书,他微微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将轮廓衬得越发凌厉。
走近了裴霁才注意到长桌里侧那处还有一张小一点的书桌,裴霁从前总在那里看书温习功课,他以为早该撤走了,原来还保留着。
直到裴霁在他面前站定一会,他才堪堪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视线移到裴霁脸上。
感受到他的目光,裴霁回过神来,忍不住轻声问:“这张桌子,怎么还保留着?”
赵惊鹤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目冷淡,“淮年有时跑来看书就留着了。”
“这样啊。”裴霁低声呢喃。
赵惊鹤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眉毛微挑,“有事?”
裴霁注意到他手腕处的腕表已经不是那只沛纳海,转而换成一只百达翡丽。
短暂出神片刻,裴霁将长条形盒子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面往赵惊鹤面前推了推,“礼物。”
赵惊鹤眉宇微凝,身体离开椅背往前坐直,食指和中指搭在盒子上轻推到面前,是一盒Godiva的巧克力,英国牌子。
他打开盒子拿起其中一颗拆开包装纸,放进了嘴里。
裴霁似乎闻到空气飘起的一丝甜腻香味,面前赵惊鹤眉目也好似不那么冰冷锐利,他心头微动,嘴唇微张。
“想问什么就问。”
赵惊鹤似乎总能轻而易举看穿他的内心。
裴霁定神,直直看着他,“外界都传赵家和任家要联姻,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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