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蝉高中探花，众人皆来恭贺我。
“李夫人这下享福了。”
“以后说不定封诰命啊，谁不羡慕。”
“她的命可真好，不像幼宁.........”
我无视了周围的嘈杂，走向了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
李慕蝉下马的一刻，伸手递出一根桃花木簪。
我笑了笑，迎着众人羡慕的目光接过了簪子。
“喜欢吗？”
看着栩栩如生的桃花瓣，我心脏顿时收紧，好半晌才道，“喜......欢。”
“不用强求。”
他顿了顿，声线艰涩，“幼宁曾央求我买，我以为.........你也会喜欢的.........”
猛然间听见阿姐的名字，手里的簪子刺得生疼。
他毫无所觉，“我赠与你的珍珠耳铛还在吗？”
我取出保存极好的耳铛。
他看也不看，攥着我跪到阿姐的牌位前，狠狠将耳铛刺进了我的耳垂。
双耳鲜血如注。
他无视了一般，抚着沾了血的耳铛温柔地说，“阿鸾是幼宁的延续，我会对阿鸾好的.........”
“幼宁喜欢，阿鸾也很喜欢是不是？”
..........
我和李慕蝉的缘分源于殿前上香。
香炉倒下的一刻，是他将我护在怀里。
我诧异地看着狐狸眼微扬的青年，一时哑口，心底就像滋生出了什么，咽下了唾沫，才磕磕绊绊地说，“抱歉.........是我让你受伤了，我.........”
“李慕蝉，这次春闱你有把握吗？”
我打算追问他的住址，突然掺入的话语将我刚刚升起的勇气打得偃旗息鼓。
“是你没有温书，可别赖上我。”李慕蝉瞥了一眼友人，对我抿唇笑道，“姑娘无事便好。”
我僵滞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直至丫鬟唤我，我才反应过来。
自那日起，李慕蝉这个名字就深深地扎入了我的心底。
我无比期盼能再次见到他。
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乞巧节。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表明心意，却见到阿姐拉着李慕蝉走到我的跟前，眉眼弯弯，“阿鸾，你会支持我们的，对吧？”
........
万千花灯挂起，他们携手而行。
而我就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们身后。
“阿鸾怎么不理我了呀？！”
少女转身的一刹，比烟火还要耀眼。
河堤的风吹得他们发丝交缠。
组织好的言语哽塞在咽喉里。
李慕蝉像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但仅以为是我对这个姐夫不满，望着阿姐温柔地说：“别逗阿鸾了。”
我攥紧了袖下的手指。
他们打趣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人，两人皆是沉默。
最后还是阿姐涨红了脸说：“阿鸾.........有心上人？”
说着，她好奇地凑近：“我们家阿鸾那么好，哪个骗子那么可恶！等会儿我去收拾他！”
我掐着掌心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的事！”
李慕蝉揉了揉她的发：“她不愿意说，就随她去吧，干嘛露出小猫样。”
说是嫌弃的语气，可是他的眼神一直黏在阿姐的身上。
.......
花厅的桌案上放着无名的牌位。
就像李慕蝉说的，只要不镌刻真名，阿姐就永远在他身边。
他赠我的头面也好，珠玉也好，都被供奉在牌位之下。
李慕蝉将我拉到牌位面前，一边抚摸我的发，一边温柔地说，“幼宁你不是好奇阿鸾及笄后是什么模样吗？她像极了你......”
就像展示物件一样，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睫毛下的泪光。
只是温柔地诉说着昔日的事，从春日宴到上元节。
看我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是冰冷的。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将头埋得低一些.........再低一些.........
.......
整个祭日。
李慕蝉都守着阿姐的牌位。
深夜我为他添衣，他看也不看就将其拂到一旁，“朝中有事，你不必等我。”
他初中探花，朝中怎么可能有事？
昔日即便他有要事，但凡是阿姐蹙一下眉，他都会放下一切去陪她。
我颤着手捡起被扔到地上的衣袍。
“记得替你阿姐抄写佛经。”
离开之前，李慕蝉嘱咐道。
他不信神明，却肯为她破例，千篇佛经只为渡她下世安乐。
既渡她下世安乐。
我又算什么？
手里攒存的簪子摔成两半。
.......
他一去十来日，回来时已近下旬。
见到我的第一眼，不是欣喜，而是冷漠，“佛经抄了吗？”
我猛然抬头对上他失望的眼神。
“你不是说要为阿姐超度吗？”李慕蝉温润的神色有皲裂的迹象，“如今这副作态是为何？”
“我抄！我现在就抄！”
心脏因为连日的熬夜闷疼得厉害，我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攥紧佛经。
“你就那么厌恨她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眼泪和鲜血洇在纸上。
“你的手......”
我垂着眼，“意外而已，你......不用担心.........”
掌心的伤口被磨得鲜血淋漓，分不清究竟是朱砂还是鲜血。
下一刻，抄着佛经的手腕忽然被人捉住，“阿鸾你不用这样，这是我和幼宁的事。”
我苦涩地笑了笑，“是么？”
“可是我也希望阿姐好。”
李慕蝉眼神黯然，“幼宁不希望你这样.........”
心脏闷得生疼，我攥紧掌心才能忽视胸腔里的异样。
他为我细心地包扎好手上的伤口。
依旧是温柔的。
但我知道他是为了阿姐才那样做。
他珍视我.........只是因为幼宁，我的阿姐。
无非爱屋及乌。
为了抄写佛经，他几乎不顾昼夜。
他脸色惨白到极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要碎了一样。
我靠近，却被他呵斥，“你干什么？！”
“你的身体.........”
我担忧地说。
“你没有其他事吗？”
“我只是害怕.........”
我怕他熬坏了眼睛，更怕他真的弃我而去。
“你听不清我说的话吗？！要我再说一遍吗？！”
李慕蝉不复温润之态，眼里的怒气几乎一瞬被点燃。
惊慌之下，我无意间撞倒了墨砚。
一刹之间，鲜红的朱砂就像血一样溅上了指尖。
李慕蝉神色一滞，旋即恢复常态。
“出去。”
像是撞见了他不可示人的一幕，我们的关系疏离到了冰点。
不见不问已成常态。
直至上元节，我亲眼看见李慕蝉将花灯递到一个姑娘的手里。
“阿荧......”
他嗓音温柔得就像融化的糖水。
灯光映照的一刹，我看清了姑娘眉心的红痣.........像极了阿姐。
他们看见我的一刹，我手心里正捧着拼接好的断簪。
因为出来得急切的缘故，衣裙的下摆溅满了泥浆，整个人就跟泥里捞出来似的.........与旖旎的画面格格不入。
“她.........你们认识.........”姑娘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青年。
眉心痣在朦胧的灯光下越发殷红，我不可控地想起了数年前的那个夜晚。
“你为什么看着我啊？”她疑惑道，“还是说.........你认识我？”
“没.........没有。”看着那颗眉心痣，我说不出恶毒的话，“刚才.........是我看错了。”
刚想解释。
李慕蝉率先开口，“你不是很喜欢花灯吗？我们去.........”
下一刻，他不自觉地蹙了下眉，“不是叫你别出门吗？”
“我担心你。”
他依旧是冰冷的神色，“我很好，你先回府。”
我想说些什么。
他的神色更加阴沉，“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话落的一刹，李慕蝉牵着姑娘离开。
独留我一个人蹒跚在大雨里，我冒着大雨四处找他。
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拼接好的簪子从断痕处裂开，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肉里。
尖锐的刺痛一刹而起，我恍惚了下.........凭空生出了无力感。
无力到不再想去追寻不可得之物。
........
疼到爬不起来时，一抹伞叶遮去雨水。
李慕蝉撑伞看着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笑了一下，“你不是去陪莺莺了吗？”
他怔了怔，旋即用衣袍裹住我。
“我们回家。”
说着，他将我打横抱起。
我不适应陌生的体温，挣扎了几下，却被他揉了下头，“乖一点.........”
他温柔地替我擦去头发上的雨水，“阿鸾，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这回，换我愣住了。
“抱歉，这次上元节没能带上你。”
“下次一定补上.........”
“那如果没有下次呢？”
我突兀地开口。
他抿唇笑道，“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
我有些想笑。
我一直在思考我为什么喜欢李慕蝉。
年少时可能是慕艾。
那之后呢？
之后是什么呢？
是惦念少年时的情感，尤其是他那么喜欢阿姐。
仿佛在他身边，阿姐还活着。
但人总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他有了相似的人。
既然他都放下了，我也该成全他。
我笑着流下了泪，“我们再没有以后了，也不必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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