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江林夕本来还有些倦意，现在被吹得清醒了许多，她揉了揉鼻子，就听到秦朗的声音：“今天几月几号？”
听到秦朗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江林夕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三月二号，怎么了？”
“没什么。”秦朗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简单回答道。
虽然秦朗没有详细说什么，但江林夕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听到日期的时候他的眼神瞬间就沉了下去，一抹错综复杂的情绪从他的眼底迅速划过。好歹学心理学这么久了，江林夕立刻就判断出这个日期一定是有什么秘密，并且和李安有关。但既然秦朗选择不说，那就还是别刨根究底了。
看着醉酒的李安，秦朗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唤道：“李叔？李叔！能听的见吗？起来了，我送你回去。”
对此李安只是嘴巴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眼皮动都没动，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
“我车就停在附近。”见李安这幅模样，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俯下身去，动作利落地架起李安的一条胳膊，直接对江林夕示意：“搭把手，先把他扶到我车上去。”
就这样两人合力，一人一边，架起醉得软绵绵的李安往秦朗停车的方向走。这时候，李安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他喝醉酒的身体异常的沉重，但因为秦朗刻意地让他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所有江林夕搀扶的倒也不算吃力。
没过几分钟，就走到了车边上。秦朗小心地将李安安置在后座，并且贴心的将他的头靠在座位椅背上，系上安全带，避免他在路上乱动滑下去。
安置好李安后，江林夕站在车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的准备告别：“麻烦你了，秦队。那没事我就先……”
“我送你回去。”秦朗打断了她说的话，语气平静自然，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情。他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眼神专注地看着她，解释着：“这个时间，这边不好打车。”
这个理由充分得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江林夕还是在脑子里迅速的寻找理由，她张了张嘴刚想要婉拒，突然瞥到秦朗的眼神时，拒绝的话语不自觉的又咽了回去。她只得默默地点点头同意，然后弯腰坐进了副驾驶。
秦朗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坐下。车子的发动机一启动，车里的灯就自动熄灭了，只有仪表盘上散发着微弱的光，照在两人沉默的脸上。
江林夕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灯火，手指抠着安全带的边缘。即使秦朗不说话，她也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存在感。
秦朗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喝酒了？”
江林夕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他正在开车看不到，开口：“没，都是李叔一个人在喝。”她顿了顿，回想起李安一杯接着一杯灌酒的样子，忍不住带了点无奈的语气补充：“我劝他少喝点，他也不听，劝都劝不动。”
“嗯。”秦朗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然后解释：“李叔……一沾酒就这样，停不住。。”
“说起来，”江林夕突然想起李安喝酒时说的“我想我闺女了”这句话，略微好奇的问道：“秦队，李叔是有个女儿吗，都没听他提过。”
秦朗本来脸色还算比较轻松，突然听到这话，他的嘴角立刻绷直，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应了一声：“嗯。”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转眼间车子就在一个红灯前，缓缓的停下。秦朗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敲击了两下，思索片刻，忽然开口：“以后在李叔面前，尽量不要提他女儿的事。”
“为什么？”听到这个提醒江林夕心头一紧，莫名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终于在绿灯亮起之时，秦朗语气沉重的说道：“他女儿在很多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已经不在了……”
江林夕闻言瞪大了双眼，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李安一边喝酒一边念叨着思念女儿，为什么秦朗听到自己问题时欲言又止。一股酸涩之意涌上了她的鼻腔，她喉咙有些发紧的低声回答：“我知道了。”
之后的路程，他们两人再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车子停到了江林夕住的楼下，她解开安全带，低声道了声谢，扣住车把手，准备开门下车。
“江林夕。”秦朗忽然叫住她，江林夕的离开的动作一顿，面带疑问的侧过头来看向秦朗。
“别想太多。”昏暗的光线下，秦朗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眼眸深处又好像闪烁着看不懂的东西，他继续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在江林夕听来好像意有所指，既是指李安的事，似乎也指他们之间这段时间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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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江林夕决定去吃碗美味的小馄饨，就当散散心。
走到摊子前，只有少女珂珂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旁边还摆着她的书包，她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手机。
“珂珂？”江林夕只看到她一个人有些意外，询问：“张阿姨呢？”
珂珂闻声抬起头，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看到是江林夕，连忙站起身：“江姐姐，张阿姨家里有点急事，刚回去一趟，让我帮她看一会儿摊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她一会儿就回来，江姐姐你可能得等一会儿了。”
“没事，我也不太饿。”江林夕也没做到凳子上，走到珂珂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她看着珂珂憔悴的脸，忍不住问道：“你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但其实江林夕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颊上同样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这么一看这两人倒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珂珂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点疲惫：“嗯，老做梦，睡得不太踏实。”她顿了顿看向江林夕，挣扎了一会儿没忍住倾诉道：“江姐姐，我昨天晚上梦到小蝶了……我真的好想她。”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江林夕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珂珂的后背，正想着怎么安慰她的时候。珂珂突然说道：“江姐姐，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遇到小蝶的话，没有和小蝶做朋友的话，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可能吧……”听到这个江林夕回答的声音有些飘忽。
“可是，”珂珂说完有反驳了自己：“我觉得比起最后失去小蝶的痛苦，我和她之前守护彼此，一起上学，分享零食，诉说秘密，还有在对方家里写作业写到睡着……这段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珂珂越说越是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她感受着江林夕手心的温度，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地说道：“所以，虽然我现在很难过，但是我真的很高兴，在我的生命里，曾经有过小蝶的陪伴，幸好有她，拥有的幸福比失去重要得多。”
江林夕怔怔地看着珂珂，看着这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忽然想通了。
是啊，秦朗的关心，对他人的依赖，这些不都是她曾经渴望而如今“得到”的吗？难道就因为恐惧那个未知的，可能到来的“失去”，就要否定现在所有的温暖，把自己重新封闭回那个冰冷的世界吗？
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呢？
“珂珂，”江林夕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释然和感激：“你说得对。”
就在这时，张阿姨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耽搁了。小江来了啊，饿了吧？阿姨这就给你下馄饨！”
这么说着，张阿姨迅速的将锅灶重新点燃，骨头汤的浓郁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江林夕看着忙碌起来的张阿姨，又看了看身边虽然难过却依然努力记住美好的珂珂，深吸了一口气。“张阿姨，”她喊道，声音比刚才清亮了不少：“今天要个大碗的，再加个鸡蛋。”
张阿姨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真切的笑容：“哎！好嘞！大碗加蛋！马上好！”
看到张阿姨活力的样子，珂珂也抬起头，对着江林夕露出了一抹笑容。
热腾腾的大碗馄饨很快端到了江林夕面前，圆润的馄饨在清亮的汤里，香气扑鼻。她熟练地加上辣油，然后拿起勺子，温暖的馄饨滑入胃中，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江林夕安静地吃着馄饨，耳边是张阿姨偶尔和熟客的招呼声音，还有珂珂时不时交谈的声。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她满足地放下勺子，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她站起身，付了钱，说道：“张阿姨，珂珂，我先走了。”
“哎，好嘞，慢走啊小江。”张阿姨笑咪咪的应道。
珂珂也朝她挥了挥手：“江姐姐，再见。”
离开了馄饨摊，走在逐渐明媚起来的阳光下，江林夕停下脚步，仰起了脸，感受阳光挥洒在脸庞上的温暖。
她想，虽然现在依旧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甚至对于失去的恐惧还没有消失，但是现在，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与其因为害怕依赖对方会失去而拒绝开始，不如在拥有时用力的去珍惜，那些来自他人真挚的善意，就像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阳光一样，不会因为担心夜幕的降临就拒绝它的温暖。
前路或许依旧未知，但至少此刻，她可以选择勇敢地向前迈出一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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