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
场记板啪地落下,青年瞬间变了气场。
他斜倚在鎏金王座上,玄色蟒袍衣襟微敞,指尖捻着一枚白玉棋子。本该是慵懒姿态,偏生眉眼间凝着三分寒霜——这是剧本里没写的细节。
“谢凡。”他忽然轻笑,棋子“嗒”地落在棋盘天元位,“你说我的这步棋,下得可妙?”
镜头转向白闻及。他一身素白长衫立在阴影处,闻言只是微微抬眼。没有台词,却让监视器后的副导演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这个练习生确实选的太符合了角色了,他几乎不需要“演”,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上,就能表现出雪压青松的孤绝感。
但……
“卡”张导突然喊停,“寻砚,你演的很好,但是……还差了点感觉,因为小白的角色设定本就更有冲击力,你作为君王要更外放才能扯住观众的视线,达成两个角色的平衡,所以……”
“要更像个疯子是吗?”
傅寻砚接话时还保持着王座上的睥睨姿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蟒袍暗纹。
他和白闻及两个小时前才拿到剧本,虽然戏份不多,但他不得不将前后几章都看了下来,以保证对这个只有三张纸的角色理解正确。
名为《玉成》的剧中,傅寻砚所扮演的是萧眴史书里被抹去的名字,是宫变那夜消失的一道影子。
十年前,十五岁的太子萧眴本该死在火海里。
但他活下来了,像一条毒蛇盘踞在王朝最阴暗的角落。从此世上再无太子,只有活在传说里的“夜枭”主人。
他在幕后操控着一切,唯一一次真容示人,是在废弃的观星台。男女主追查三年终于截住他,却见那人背对月光在落棋,玄色大氅下露出半截苍白手腕和用铁精致打磨成的指节——宫变逃亡时,他被人一刀斩断了三根手指。
“很惊讶?”他轻笑,棋子继续稳稳落下,“你们找到我了,恭喜。”
他完好的手撑着下巴,在月光下那张脸慵懒而美丽,只是像由冰雕琢而成,没有什么人味儿。
他的眼神也并无任何恐惧,不期待不喜悦不害怕不慌张,仿佛面对面的,不是斗了三十多集的宿敌,而是某处来的路人。
“萧眴!你杀了那么多人,犯了那么大的错,将山河搅得天翻地覆,竟无一丝悔意吗!”当朝三皇子,也是本剧的男主秦连鹤冷声质问。
“嗯,是的,或许我是在做错事。”
明明在承认错误,可他还打了个哈欠。
秦连鹤因为他这副毫不在意的表现而气得几乎要举刀相向。
只有始终跟在萧眴身边的谋士谢凡看到了,月光下那双无情绪的双眸深处,滔天漫出的水意。
他立在黑夜的角落,内心为自己所侍奉的主人感到了浓重的悲哀。
前朝国君是个昏君,罪无可赦。
但太子萧眴不是。
他的父皇并不喜爱他,因为他是皇后所生,尤其是朝臣不同意立贵妃之子为太子后,皇帝就更厌恶萧眴了。
不重视他的教育,限制他母后与他接触。
十五岁的太子,连书都没读过几本,全靠他自己努力,偷偷从宫中各处偷寻典籍。
若是旁人,恐怕早被养废了。
萧眴的努力,当时作为伴读的谢凡很清楚,他与父亲谈过太子的事,父亲也只是遗憾而悲哀地感慨,这样乖巧的孩子生在帝王家,生在皇后肚子里,真是天下最不幸的事了。
十五岁的萧眴才能不出众,在谢凡眼里,他还有其他缺点,譬如太过懦弱,太过愚善,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太子。
谢凡很纠结,他一直希望自己能以才能辅佐明君匡扶社稷,但萧眴前途黯淡,而皇帝又日渐昏聩。
不过后来就不用纠结了。
北方的地方军打了进来,将老皇帝和他的贵妃、贵妃之子,全部砍死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本不该牵涉其他无辜人的,但秦连鹤的父亲当时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私心,他要斩草除根才安心,于是将已在佛堂默默礼佛十年的皇后一并拖出,斩落人头于殿外。
遍寻太子不见,便颁布了全国通缉,一切守备若见前太子,直接斩死可得黄金万两。
月下的青年穿着玄色大氅,即便他的肩很宽,是如此俊秀一个青年,也显得如此孱弱。
谢凡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告诉秦连鹤,萧眴前半生的悲哀,是老皇帝带来的,而后半生他所造成的罪孽,都是由你秦家推动的。
若不是秦家如此无情地斩死了皇后,萧眴也不用在求救时,被舅家逼着成长起来,向新朝复仇。
若不是秦家非要斩草除根,萧眴也不用抛弃自己的名姓,被逼躲于暗处。
谢凡太了解萧眴了——也愧对于他。
那时,当他拖着这个断了三根手指的少年从密道逃出来时,少年哭着问,他能不能不用管所谓孝道,不用为母后报仇,就那样去到某个乡间,做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
谢凡摇了头。
“殿下,这是你的责任,哪怕不为你父皇,也要为了你的母后向秦家复仇。”
真的吗?
不是的,是因为,如果太子不投靠舅家,他们谢家也会因为失去倚靠被新朝清算。
从那时起,谢凡就知道,自己不再能被称为君子了。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这十年,没有人问过萧眴的意愿,人人都当他是自愿,自愿筹谋布局,自愿挑起争端,向着把秦氏王朝推翻的目标努力。
但或许,萧眴早已变成了一个空心的人。
在那个夜晚,当谢凡坚定告诉他不行的时候,萧眴就已经死了。
傅寻砚在阅读那简短的背景设定时,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种悲哀——这个角色落墨不多,甚至可能是编剧的灵机一动。
但绝对是一个非常复杂、新颖——而惹人心疼的角色。
迄今为止的反派,都有为难男女主的理由,但萧眴不是,从他本人出发,他其实并没有为难谁的意思。
他只是被裹挟着。
他早就死了,所以这副空洞的躯壳,只是任人使用而已。
他自己的意思呢?他在绝望中甚至颇有一种“疯子精神”——那就是:好吧,既然如此,就如你们的愿。
报复,可以;叛乱,可以,最后若失败而死了,也无所谓。
陈青松的眼光实在是精准的。
谢凡是一个坦率的人,但他并非善良君子,他的清冷和高傲有着世家子弟不可抛却的自私印章,白闻及几乎与之一模一样。
而傅寻砚,虽然内核完全相反,但在经历过一世后,身上偶尔流露出的疲惫感,便完全贴合萧眴。
“Action!”
场记板再度落下。
人们只看见,坐在那的青年戴着铁质假肢的手从棋盘上刮擦而过,留下三道痕路,恍惚包含了愤恨、怨怒与不甘的情绪,可再去看那张脸。
竟是微笑着的。
“嗯,是的,或许我是在做错事。”
“所以,公正无私的三皇子,你该来杀我了。”
他尖锐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头,那双浅淡的眼睛瞥向秦连鹤与女主闻潇,见他们依旧不动,他恍若大悟,缓缓用指尖挑开自己的衣襟。
“没事的,我的心脏在左边没错,不用担心我诈你们。”
“这里也没有陷阱,就我和小谢两个人。”
“杀死我,这是对你们完成了这场游戏的奖励。”
太奇怪了!秦连鹤与闻潇反而被震住,两双眼睛瞪得老圆,简直不知所措。
“卡——”
导演激动地站起来,“这场过了,准备一下拍摄下一幕!”
瞬间,片场四处响起一片片喘气声,就好像刚刚那短短五分钟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一样。
“我的老天啊。”饰演闻潇的女一号,圈内有名的90新晋小花杨玉捂住了心口,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痴迷。
“太子你真的好帅啊啊啊啊,能不能叛变!能不能叛变!”
旁边的男一号郭蘅气笑了,捅了她一胳膊,“你怎么回事呢就叛变,你这个女主超级正义诶而且不喜男色,怎么突然就看脸了?”
“那人家太帅了嘛。”杨玉双手合十继续对着傅寻砚星星眼,“真的真的,完全就是丧失感拉满,可以任人蹂躏的帅哥啊!”
郭蘅捂住心口,佯装落寞:“难道我就不帅嘛?”
杨玉:……
“我不想打击你。”
郭蘅都给气笑了,他可是大众认可的古装美男!
但转眼一看正在从棋盘后站起的大氅青年……好吧,他是有几分逊色。
可恶!怎么会有人的脸长得那么流畅啊!
张导演也正有此疑问。
他在拍摄前给傅寻砚大概讲过拍戏的要点,尤其是面对镜头的眼神和脸的朝向。
不过他也做了心理准备,紧盯着监视器确认对方的脸在镜头里好看,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多虑了——完全不需要!他哪个角度都好看!
有了傅寻砚和白闻及,片场完全热闹活跃起来,大家知道他们两只客串一下,今晚拍完戏人家就走了,所以纷纷秉持着看一眼少一眼的态度,不少今天没有戏份的演员也凑到现场观摩。
“唉,人聪明就是好啊。”男五号看着那边感慨,“他是怎么做到第一次演戏就只吃这么几次ng的?”
实在费解,人家还不是表演专业毕业的呢,居然对太子这个复杂角色的心理把握的这么好。
“你们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男五号一回头吓了一跳,一个顶着满脸血迹的人正在他的肩旁。
“我去!你是——啊是二哥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今天的戏拍完了啊。”男人抹了一把脸,继续朝着那边高处的亭子看,“哇哦,那个就是演你们太子的演员?还挺有气势,脸——哇塞那么帅?”
“你们从哪里挖来的帅哥啊?”
男五号摇了摇头,“哪里是挖来的,是陈青松出去了一下午,从公司里拐来的。”
“拐来的?怎么说?”
“你不觉得他眼熟吗?还有他身边那个白衣服的——傅寻砚知道不?”
被称为二哥的男人被点醒:“啊、啊。我知道,前段时间他上了好多次热搜,就是选秀节目那个对吧?”
“对咯。”
“我还以为唱跳练习生什么的照片都是高p呢,这真人简直帅的人神共愤,等等,你刚刚说什么?陈青松回了趟公司就拐来了?”
“你想干什么?”男五号警惕地盯住了二哥。
二哥挠了挠头,“嗨,没什么,大家互通有无一下嘛,你看我们组也困难的很,你不是知道吗那个男三号前段时间出了事,我们这边导演正在想有什么办法填补这个洞呢,所以……”
“你看能不能引荐一下呗?”
男五号震惊了,“你们可是正剧啊,找不到人顶上吗?”
二哥闻言一脸狰狞:“你也知道我们的导演是什么个性,张导虽然脾气爆,但好歹有话直说,我们那个……”
“简直是沉默的阎王啊阎王。”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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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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