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安181年暮春，玄武境的晨光还凝在眉梢，暖得能化开指尖的霜，神池旁的雾气缠缠绵绵，漫过青石阶，将两人的身影晕得愈发朦胧。
他记得明昭接过野果时，指尖蹭过掌心的微凉与细腻，果皮上的露水沾在他指节，像碎钻般闪着光
记得他听自己讲宗门趣事时，眼底漾开的笑意，不是浅尝辄止的礼貌，而是从眉梢漫到眼底的柔，连眼尾都染上几分暖意
更记得山洞石壁上，那两个用石子刻下的小小身影，指尖相触的弧度藏着未说尽的心意
还有雪山之巅，明昭望着漫天金光，轻声道“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时，语气里化不开的缱绻。
那时明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是浸了神池泉水的软，是融了晨光的暖，连呼吸都带着同频的轻缓
让他误以为，这份隔着一层窗纸的情愫，只要再往前一步，便能破土而出，长成彼此都能看见的模样。
可走出玄武境后，所有的温柔都成了镜花水月。
他兴冲冲地朝明昭跑去，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雀跃：“师弟！”
可明昭只是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清冷的风，连一丝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
那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却冷得像极北万年不化的寒冰，瞬间冻得他心口骤然发紧，像是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明白，为何玄武境中那些真切的暖意、那些心照不宣的情愫，一踏出神境就荡然无存。
为了让明昭多看他一眼，他开始变得疯魔，像是要把自己逼成另一个人。
他在供奉先祖的祠堂里宿醉，青石地面的寒气透过衣袍渗进来，冻得脊背发麻，却故意扯松衣襟，对着祖宗牌位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引来长老们的厉声斥责，他却望着门口的方向，盼着能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贩卖路乘与傅韵的风流话本，一半是为了给无衣出气，另一半，却是存了卑劣的心思。
他在明昭必经的廊下摆摊，指尖夹着话本扬声吆喝，声音刻意放得洪亮，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黏着那道逐渐走近的身影，可明昭只是脚步未停地走过，仿佛他只是廊下无人问津的一丛杂草，连驻足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在宗门弟子的聚会上，有人打趣他心中是否藏着意中人，他借着酒劲，笑得放浪形骸，举杯面向师尊清风的方向
高声喊着：“清风明月皆入我怀，唯有清风最得我心！”
这话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宗门，人人都道明烛对自己的师尊情根深种。
他故意做得满城风雨，只为换明昭一个眼神，哪怕是厌恶，是斥责，也好过这般彻底的漠视。
可人群中的明昭，只是端着酒杯，指尖未动，眉梢未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给他。
那一刻，酒意上涌，烧得喉咙发紧，可心口的酸涩却比烈酒更烈，呛得他眼眶发红。
他像个跳梁小丑，用尽浑身解数在他面前表演，换来的却是彻头彻尾的无视。
明月高悬，清辉遍洒，独不照他。
四方镜…
这三个字从心底挤出来时，带着刺骨的寒意，明烛的指尖死死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仿佛要将这三个字碾碎、嚼烂，吞进腹中。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荒谬与悲凉，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这条通往玄武境中心的大道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原来如此，原来不是他一厢情愿，不是明昭厌恶他，而是这面破镜子，硬生生抹去了明昭关于他的所有记忆，抹去了玄武境的晨光、神池的雾气、石壁上的小人……
他那些日思夜想的温柔，那些撕心裂肺的试探，那些卑微到尘埃里的期盼，竟都成了一场被人为篡改的笑话。
胸腔里翻涌着狂喜与剧痛，狂喜于明昭从未厌恶他，剧痛于这份心意被硬生生斩断，他们之间，竟隔着一面能吞噬记忆的镜子。
竹影摇曳，筛下细碎的晨光，落在明烛脸上，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衬得愈发清晰。
委屈如浸了寒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心头，那些日子像跳梁小丑般的试探、那些深夜里独自舔舐的伤口，原来都源于一面镜子的作祟
不甘似燃着的星火，灼得胸腔发紧，明明心意真切到能焐热玄武境的寒雾，却被硬生生斩断在记忆的鸿沟
愤怒如暗涌的惊雷，对着掌门的算计、对着这操纵人心的四方镜，更对着这命运般的错位
而那丝失而复得的茫然，像晨雾里的微光，带着不确定的暖意，让他在狂喜之后，竟不知该如何安放这份失而复得的“可能”。
原来他的师弟，他的昭昭，不是不爱，只是不记得了。
“师兄，你……”无衣的声音带着迟疑，她察觉到他周身翻涌的灵力都带着几分不稳。
明烛闭了闭眼，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尽数压下，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方才那情绪翻涌的模样只是错觉。
“没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平复的沙哑，却刻意放得平稳。
就在这时，前方的元安忽然拔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雀跃的兴奋：“中心到了！”
话音未落，前方的景致豁然开朗
云雾散去，露出一片开阔的谷地，青石铺就的路径蜿蜒向前，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古朴的殿宇，檐角挂着的铜铃在风里轻响，清脆悦耳。
而殿宇旁是一处神池与一树的白玉兰。
明昭的脚步未停，依旧是那副疏离挺拔的模样，只是在元安出声的瞬间，指尖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扰了心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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