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苏顺并不是笨人,甚至是聪明人。
在翔哥儿的例子提示下,苏顺思量了一夜,想到自己近年越到考试越紧张,越紧张越考不好,决定仿照翔哥儿在家里来一场模拟考。
第二天早上,苏顺向妻子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他也没有死要面子的大男人主义,沈氏也安慰到,“想来是相公想得太多,包袱太重。如今有这法子,亦可一试。”
于是,苏家在一个午后悄摸摸的动工了,不知道是工程量实在小,还是苏家有意遮掩,模拟号房的选址在苏家最里进的一个墙角里,动工的是苏家的几个男仆。
最终出来的号房,直观的表现就是三堵墙加头上一片瓦,里面又窄又矮,长宽都是一米多一点,里面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晚上就睡在凳子上。成年男子的身量肯定是不能伸直腿的了,最多蜷缩着躺一躺。
就这样,苏祖父和苏顺看过之后觉得还是环境太好了,真正的号房,可能年久失修结满蜘蛛网和青苔,外边下雨的时候里面漏雨,地理位置不好可能靠近厕所,这就是所谓的臭号。
苏明月看后,不禁感慨古人科举条件之艰苦,怪不得读书叫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过只要权力的结果是如此的甜美,科举就永远不会缺人。
也就是女人不可以考科举,可以考,她苏明月甚至可以更吃苦。
模拟号房建好之后,在一个晨光初现的清晨,苏顺拎着笔墨纸砚馒头布巾的考篮进了号房,他要在吃住在里面模拟院试考上三天。
在这三天里,苏家全都压低声音说话,连走路的脚步声都轻上三分。苏顺号房所在的那个角落,小孩子是绝对不可以靠近玩闹的,沈氏和苏祖母、苏祖父也有时远远的看一看,就这还要躲着免得影响苏顺的思路。
十分有后世一人高考,全家动员的的氛围了。
三天后,苏顺一脸土色的出从考号来,把考卷交给了苏祖父。
撑着洗漱完吃完粥之后,苏顺沉沉的睡上一觉,难得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睡醒,而沈氏早带着两个女儿守在一旁了。
“爹,娘不让我们打扰你,你是去做文章去了吗?”苏明月细声细气的小嗓子关心到。
“对呀,爹做文章去了,月姐儿有没有想爹呀?”
“我可想爹了。”苏明月仰起头,眨着大眼睛看着她爹说,“爹,你写文章饿不饿呀,吃的好不好?”
“额,吃得还行,你祖母给我送的饭。”
“那爹,你被子暖不暖和?你如果不够暖,我把我的小棉被送给你。”
“额,不用,爹也盖着棉被。”
“哦,那爹你一个人睡怕不怕呀?”
“爹不怕。”
苏明月狡黠的转一下眼珠,偷笑说,“那爹,你要人帮你学祖父吓人吗?我学祖父学的可好了。”
“你这皮猴子,哪里学来的,还会作怪了。”沈氏含笑,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苏明月的额头。
苏明月伸手捂住额头,她娘敲得一点都不痛,“我跟娘和祖母学的,嘿嘿嘿”
她还学着沈氏的姿态,皱着个小眉头,悠悠的看着远方说,“也不知道相公吃得好不好,睡得冷不冷。”
“娘,我学得像不像,我聪不聪明?”她还仰着一张小脸求表扬,“我不是傻子对不对?”
自从知道被说是傻子,苏明月就找到了学小孩的诀窍,表现妖孽不像小孩子,不可能的。
沈氏被闹个大红脸,又气又羞,指尖一戳闺女额角,“我看你就是鬼点子太多!”
苏明月拉着苏明媚笑嘻嘻的跑出去。
沈氏耳边稍红,有心想说两句,却一时想不出说啥。
只转头一看,苏顺皱着眉头沉思,神色凝重,沈氏知道苏顺这是在思考问题,便不打扰他,轻手轻脚离开。
及至吃完早饭,苏顺移步书房,苏祖父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父子两人就此次模拟考展开讨论,“爹,我感觉这个方法是有效的。”苏顺说,“我进到里面,瞬间就有了考场上的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平常背过的四书五经全忘了。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也只是勉强把简单的贴经和墨义背诵回答出来,经义全文只能东拉四扯的写了一段。”
苏祖父瞥了一眼儿子,苏顺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坚持到,“我感觉我再试多几遍,应该能适应考场环境。”
料不到自己这个儿子居然有这么强的考场紧张感,苏祖父心里叹口气,但还是振奋起来说,“我看过了你写的文章,只有平常七成水准。料想你在真正考场上,也只能发挥五六成。怪不得这几年,你一直卡在院试这一关。既然你说有效的,那休息几天,我们再试多几次。”
“是,爹”沉吟一会,苏顺又说,“家里的号房环境还是太好了,爹,以后别让娘给我送饭了,我学着考试的时候带点馒头去吧。还有,到时让老马(苏家车夫)睡我隔壁,老马他打鼾,考场上料不到旁边坐着什么人。”
“嗯,也行,到时候就让老马和老福头一起去陪你把,老马打鼾,老福头常说自己年纪大了多起夜。”
爹,你对我可真狠,我可真是你亲生的。
两父子品评完,苏顺临出门前,鼓起勇气说一句,“爹,你下次也去给我监考吧。你跟主考的学政大人挺像的。”
说完,身为人父的苏顺咻的一下窜出房门,身手灵活的不像个时时注意形象的读书人。
离得房门三丈远,“我爹真可怕呀”苏顺抹抹额头的汗,“怪不得翔哥儿这么怕外祖父。”
苏顺说完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全然不觉被留下苏祖父一个人在苦思不明,夜半失明。
“顺儿他娘,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对顺儿太严格了?”几十年的老夫妻,一起经过多少风风雨雨,拉屎放屁谁不知道谁,苏祖父对苏祖母也不隐瞒。
“什么,你说顺儿。顺儿是咱家唯一的男丁,严厉一些是应该的。自古以来不都是说严父慈母。”苏祖母知道丈夫和儿子之间的心结,以为出什么事,劝慰到,“要我说,顺儿就是像你,一根筋,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听,等他自己撞南墙就知道回头了。”
苏祖父想一想,的确儿子这个性格跟自己很像啊。
想到这,他莫名的又得意起来,臭小子,让你当年说我,你现在连个秀才都还不是,比我当年还不如呢。还不是要来请教我,走我老路。
过了半响,苏祖父反应过来,什么叫‘等他自己撞南墙就知道回头了’,老婆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祖母早不理这老头子,呼呼呼的睡着了。
接下来,苏顺保持这休息10来天总结心得体会,然后再次模拟考的频率。每次条件越来越艰苦越来越接近真实的科举环境,但苏顺一次比一次出来神色更轻松。于是苏家所有人都宛如获得了秘密武器,常常走着都不由自主偷偷笑一笑。
苏明月为自己这辈子爹这种,直面困境,近乎自虐式挑战心理极限,还能在其中寻找进步空间的心志和行动力感到敬佩。一次一次的科举淬炼出来,最终能真正踏入官场的人,都有不凡之处。
因为苏顺的院试,又有秘密武器加持,苏家今年的中秋节是敷衍着准备的。该走的节礼都按照往常的惯例走着,但是肉眼可见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过节上,十分有后世‘一人高考,全家备战’的气氛。
考中秀才的喜报传来的时候,苏家人全家都愣了一愣,好事盼了多年就这么成真了?众人有一种飘忽感。尤其听说还是全县第七名,这名次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啊。
还是苏祖父最先反应过来,迭声说,“好,好。老福头,快拿喜钱过来,多谢各位官差大哥了。”官差见这家人门口一个书箱,再一瞄众人穿戴,就知道是有底蕴的读书人家,忙一叠的好话送上。苏祖父见此更是欢喜,而苏祖母和沈氏甚至眼泪都留下来了。
苏明媚年纪还小,不理解喜极而泣的意义,见娘流泪,忙怯怯的问,“祖母,娘,你们怎么哭了。”
“哎呀,”苏祖母笑中带泪,抱起苏明媚说,“媚姐儿,祖母这是欢喜的眼泪。你爹中秀才了,你以后就是秀才的女儿了,开心不开心。”
苏明懵懂媚点头,苏明月响亮而大声的说到,“超开心!”
太好了,她爹考中秀才,不仅仅带来经济上的收益,更重要的是他爹迈入了士这个阶层。而她爹还年轻,只要不出意外,苏家可以维持20年阶层不跌落,人情往来婚嫁丧娶,他们全家都可以从中获得收益。
苏明月清脆的童音激得众人的哈哈大笑,报喜的官差见多了这种情况,为了喜钱好话说的更欢快了。
一时之间,闻声而来的左邻右舍也纷纷上门祝贺。
不管苏顺本人不在场,统统都称赞苏顺年少有为(是的,即使已经26岁,即将是第三个孩子的父亲,苏顺中秀才的年纪还称得上是年少有为呢),说苏祖父是虎父无犬子,更有说苏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此,苏祖父都是乐呵呵的笑受了。
这等喜事,如何少得了苏姑妈。
不过半响,接到消息的苏姑妈带着丈夫儿子飞奔而来。
还没进苏家门口,已经听到苏姑妈那大嗓门,“爹,娘,我听说我哥中秀才了。这可是大喜事,咱们苏家的大喜事呀,一定要大办宴席,流水宴。”
说完流水宴,苏姑妈又话题一转,动情说,“娘,这真是太好了。我哥终于中了,让那些说风凉话的都闭嘴。”
前来祝贺的又心中有鬼的某些人愣是被刺了一下,这是不是说自己。
苏姑妈的话题又转了,“爹娘,宴席就让冯家酒楼承办吧?有我们家老冯呢,自己人,一定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苏祖母还来不及细说女儿又没有跟女婿商量又乱出主意,苏姑父已经带着两个儿子进门来了,“恭喜岳父岳母,恭喜大嫂。”苏姑父双手作揖到,“飞哥儿她娘说得对,这等喜宴就交给我们来办吧。正好让我们飞哥儿翔哥儿沾沾舅舅的喜气。”
“来,飞哥儿翔哥儿恭喜外祖父外祖父,恭喜舅母”苏姑父又招呼两个儿子,一时间,飞哥儿翔哥儿学着苏姑父作揖说恭贺词。
围观的众人见此,锦上添花好话不要钱的夸赞外甥似舅,说的苏姑父的眯眯眼笑得更眯了。
作为一个生意人,苏姑父脸上笑眯眯,也不妨碍心里算盘扒拉得哗哗响:虽然说承办大舅哥这喜宴可能会贴钱,但一维系了跟岳家的关系,二是打响了名声,这生意做得。而且苏家是体面人,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起码自己可持平咧。
众人听到大办宴席,纷纷说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苏祖父又说肯定忘不了大家,只是细节商讨后再订。一时间,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一派繁华之景。
功名利禄实在让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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