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吱呀一声,房门响了,门口处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狗头,接着虞向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汤圆过来,她担心道:“半晌没吃东西,饿了吧。”

辛颂弯唇一笑,点了点头。

“我特意去掉了酒酿,汤圆也是添的素油团的,吃一点不算破戒。”虞向晴正色道。

辛颂眸色一动,伸手接过了白瓷碗,他垂首舀了一个汤圆,问道:“这只狗狗,你喜欢吗?”

小狗崽儿金爪黑背,漆黑如墨的脸上扬着两抹威严的金眉,偏偏它吐着小舌头在辛颂床底下来回走动,又乖巧又活泼。

虞向晴俯腰将小狗崽儿抱起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狗头,温柔笑道:“嗯。”

辛颂眉眼一松,笑道:“你喜欢便好,这里偏僻少有人烟,养只狗崽看家护院很有必要,我不在时它也能保护你。”

虞向晴垂眸看自己怀里这个憨里憨气懵懵懂懂的小家伙儿,对它看家护院的本事很是怀疑,不过没关系,即使它什么都不会只要是他送的,她便喜欢。

“碧月。”虞向晴朝门外喊了一声,碧月应声回道,“主子有何吩咐?”

“将我新做的那双暖袖送来。”虞向晴道。

不多时,碧月手中拿着一双绣了丛竹的暖袖走进来递给了虞向晴,虞向晴将它递给了辛颂道:“这是我近来无事新做的,多谢你将兜兜抱给我养。”兜兜是她给小狗崽儿新取的名字。

辛颂本不欲接的,听到她的理由之后反而推拒不得了,他刚要伸手去拿时,看到暖袖一角绣了个威武的小兽,有指甲盖大小,赫然是阿狰两个字的变体,不知怎的,他反而高兴不起来。

辛颂内心一时十分复杂,他无法深究这种情绪,不知心底的那抹酸涩是为何?她绣了暖袖给他,他应该是高兴的,无人知晓他天气一冷手上便会生冻疮,可那明晃晃的“阿狰”两个字又提醒着他,她是他皇嫂。

叔嫂之间,是不该这样亲近的。

“我其后几天有事不得空过来。”说罢,辛颂将碗里的红豆汤一饮而尽,抬头蓦然看到她眼中的失落,心里仿佛被重锤敲了一记。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解释道:“是要出城才能办的事儿,所以一时之间先回不来。”

“那你会赶在上元节花灯会之前回来吗?”虞向晴局促的问道,“我……我们说好的,要一起逛灯会看花灯的。”

辛颂一顿,微微点了点头道:“应该可以的。”

虞向晴立马欢喜起来。

辛颂本无大事,吃了碗红豆汤圆后便动身回了闻月山庄。

他连夜吩咐高远高扬兄弟俩搬东西回祈王府,将高远高扬弄的一头雾水,但辛颂吩咐了,他们亦只好照做。

一切都进行的无声无息,连一墙之隔的溶月山庄里的人都不曾惊动。

初冬的夜风如刀般凌冽,辛颂坐在狮子骢上朝长安城内疾驰而去,握缰绳的手已经冷的失去知觉了,他还是固执的没有戴她做的暖袖。

辛颂并没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宫中,手中紧紧攥着那双暖袖。

东宫总管太监李德旺见他那般气势汹汹的模样,着实骇了一跳,忙迎上来行礼道:“问祈王殿下安,太子殿下还在明德殿批阅奏章。”

辛颂冷酷的点了点头,捏着暖袖昂首阔步进了明德殿,他伸手将那双暖袖甩在太子书案上,言简意赅道:“皇嫂给你的。”

太子眉心一跳,搁了朱笔揉了揉太阳穴道:“雉奴,别闹,孤很累了。”

辛颂冷眉冷眼道:“都绣了你的名!”话音未落,他便不由分说的出宫了!

他知道自己在赌气,可偏偏又最没资格赌气,她再怎样也是他的皇嫂,他不能继续在闻月山庄待下去了,于是连夜回了长安城,他将那烫手的暖袖还给皇兄,心里这才踏实了,可依旧不开心。

于是,沉默着过了几日,辛颂实在受不住了,他又进了宫对太子说道:“皇兄,我的记忆有些眉目了。”

太子心里一紧,谨慎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辛颂道:“我要下江南,去岳州一趟。”他不能在虞向晴一事上继续消磨下去了,对她,对他,对皇兄都没有好处,明明这个替身的活儿皇兄也可以的,不单单非得是自己。

他需要拨乱反正,此时最吸引他的事儿便是找回遗忘的记忆。

“不可。”太子果断否决道,“你此时出京会很危险。”说着,他将面前的一摞奏折推到了辛颂面前道,“你在长安城内,他们最多只能弹劾弹劾你,孤只当作没看见。一旦你出城了,他们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辛颂的目光连扫都未扫那堆奏折,直截了当的说道:“是么?那我就领教领教荥阳郑氏的厉害。”

太子:“……”

天子二十年不临朝,朝堂前些年由外戚郑氏把持着,后来太子满十六岁以后,朝堂便一直由太子坐镇,只是郑氏纵横朝堂这么多年,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哪里忍得下被祈王折辱之气?

虞氏一向把持着朝中风宪,但郑氏也有亲自自己的言官,因此两路不同派系的言官为祈王与郑三起冲突一事上吵的不可开交。

但无论他们再如何吵,辛颂都听不到了,因为他早已轻装快马出了京,直奔岳州而去。

然而,他还没出都亭驿就被景熙帝的虎贲卫追上了。

虎贲卫统领常林将手中的密函交到辛颂手上道:“这是陛下命我等送来的急函,请殿下过目。”

辛颂接过密函,利索打开漆封,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此偈出自《金刚经》,但字迹却是岳州卧佛寺主持觉迟上师的。

他敛神沉默半晌,问道:“常统领,父皇可还有其他交代?”

常林拱手说道:“回祈王殿下的话,不曾。”

“本王知道了。”辛颂挥了挥手,常林领着虎贲卫退下。

天甫一亮,辛颂并未着急赶路,而是打马去了洛阳白马寺。

树木的枝条上挂着雾凇,整个洛阳府界一片银装素裹,淡雅得很。

辛颂赶到白马寺时,洒扫的小沙弥才打着哈欠推开朱红色的寺门,辛颂牵着狮子骢向前行了一礼道:“小师父,我找觉迟上师。”

小沙弥挥了挥手道:“施主怕是来错了地方,此处没有觉迟上师。”

辛颂将手上的偈子奉上:“我找寺内写下此偈的师父。”

小沙弥定睛一看,忙恭敬的将辛颂请了进去奉上好茶道:“施主稍等。”

辛颂点了点头,捻起案上的佛经读了起来,片刻后,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他抬头回望,一个胖嘟嘟的和尚推门进来道:“朝安,许久不见。”

“弟子见过上师。”辛颂拱手行礼道。

觉迟摆了摆手,好奇的问道:“你怎知我在此处修行?”

“阿父说的。”辛颂道。

觉迟一脸无奈,耸了耸肩道:“果然,果然,说吧,你来找我是碰到什么难事了吗?”

“也不算难。”辛颂摇了摇头道,“我前段时日因伤失忆,忘却了一些事情,还请上师能够答疑解惑。”

是了,他在江南大多时候都寄居在卧佛寺里,他忘却的事情,舅舅不愿告诉他,他还可以来问觉迟上师。

觉迟拧了拧眉头,迟疑道:“裴施主呢?”

“云游四海去了。”辛颂道。

觉迟:“……”

“上师,当时您为何不愿为我授戒?”辛颂问道。

觉迟凝神静气回道:“非是贫僧不愿,而是佛祖不收。”

辛颂拧眉问道:“何解?”

“你破戒了。”觉迟坦然说道,“你修了十七年的闭口禅,却在剃度出家的那一刻破戒了。”

“为何?”辛颂追问道。

“因为一株海棠。”觉迟答道。

辛颂微怔,显然不解其意,事实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若遁入虚空。

觉迟却道:“做早课的时辰到了,贫僧告辞。”

说罢,他转身逍逍然离去,待至门口时,他回头一望,见辛颂仍是失神的模样,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里一时不忍便脱口而出道:“之之姑娘如何了?”

“之之姑娘?”辛颂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却仿佛听了千万遍,心底叫过千万声一样,刻骨入魂般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可脑子依旧一片混沌,有些记忆一片灰白,越想想起越是空白,他眉头紧紧的蹙起,拧成一个“川”字,头越来越痛,他往后一仰,彻底昏死了过去。

觉迟:“!!!”他多年禅功一朝破掉,口出狂言骂完裴祐之骂景熙帝,两人一个顶一个的不靠谱,将辛颂这个烫手山芋塞自己这里来,真的是……可去他妈的吧!

觉迟一开始只是以为辛颂是普通的晕厥,直到医?来了都不曾将辛颂唤醒,他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辛颂在白马寺昏迷了三日,觉迟终是坐不住了,往京中递了一份密报,请求太医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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