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听了老夫人这话，愣了愣，急道：“母亲，你只带棠姐儿去秦家？那玉姐儿呢？不带蓉姐儿可以，毕竟是个庶女，可不能不带玉姐儿呀。”
秦家给李老夫人办寿宴，那必定有不少官宦世家、侯爵权贵的女眷来庆贺，洛清玉正是说亲的年纪，所以秦家的宴会正是清玉露面的好机会。
虽说大老爷说了廖家会来提亲，可难说清玉没有更大的造化，会有更好的人家看中她，例如秦家二老爷的嫡长子。
虽说论才学，廖三公子中了解元，比秦大公子更胜一筹，可京城秦家比京城廖家显赫，秦大公子也是少年举人，明年会试也必定会中进士，有家族扶持，前程应当比廖三公子更好。
林老夫人自是看得出谢氏的心思，可正如老太爷所言，秦家这次请她过去，并非秦家要大办宴席，应该是要告诉她老二调回京城的事宜。
“腊八节在灵碧寺偶遇李老夫人，我曾跟她说过几日要带棠姐儿过去致谢，李老夫人这才给我下了帖子，秦家这些年都没大办宴席，请帖上只请了我一人，便知这次也不会大办。”
谢氏觉得老夫人这是拒绝的托辞，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您这是偏心呀。”
洛老太爷正端着茶盏喝茶，听了谢氏这句埋怨婆婆的话，眉头一皱，青釉白瓷的茶盏用力一放，发出响声。
谢氏一惊，这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对婆婆不敬了，慌张道：“父亲息怒，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老太爷沉声说：“你母亲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洛清棠垂眸端着茶，慢条斯理地喝着，神色平淡，好似没有察觉到洛老太爷发了脾气。
屋里的丫头婆子都低下头来，绷着神经，就怕一个不小心发出声音来，连呼吸都是轻的。
洛老太爷极少发火，正因如此，一发火，谢氏便吓得不行，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抓着帕子，声音微颤道：“是，儿媳听明白了。那这生辰礼，母亲觉得该如何置办？”
林老夫人淡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会准备好。你吩咐针线房将已经做好的棠姐儿的衣裳送到妍香苑去。”
谢氏听了，心想林老夫人是不是早已知晓秦家会送来请帖，早已经备好了生辰礼？可想归想，问是不能问出口的，于是应了声是，然后说道：“我现在就去针线房交代一声。”
话落，她行了礼，便离开了。
谢氏离开后，洛清棠便对祖母说：“前些日子母亲给我做的两套新衣裳，我还没穿呢，倒不用穿新年的衣裳。”
林老夫人说：“李老夫人的生辰，还是穿得鲜艳些比较好。”
新年的衣裳自是喜庆的红色。
洛清棠点了点头。忽想到一事，她问道“那我明日还要不要戴那对墨玉镯子？”
这话一出，只见祖母一愣，连祖父也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祖母便摇头说道：“不用戴了，你就穿戴你喜欢的吧，只是要鲜亮些，让李老夫人看了心情好些即可。”
洛清棠应了声好，见祖父垂眸沉思，说不定有话要与祖母私下说，便以回去午歇为由，离开了竹秀堂。
见清棠走了，林老夫人挥手让丫头婆子们出去，然后对洛老太爷说道：“估计老二调回京城的事有信了。”
洛老太爷点头，“除了棠姐儿抄的经书，你再准备一两样像样的贺礼即可，别太贵重了惹眼。”
林老夫人点头说：“我晓得了。”
-
洛涌下了衙门回到家，谢氏叫丫头端了热水来，服侍他换下官服，洗了洗，等他到炕上坐下喝了几口热茶，这才跟他说秦家送了请帖来一事。
洛涌听了，沉着脸想了想，才抬起微眯的眼问道：“请帖上只写了请林氏一人？”
谢氏点头，神色恼恨道：“我叫她带了玉姐儿也一起去，她不肯，只带三丫头。我看这老太婆现在是连装也不装了，就差明摆着说睿哥儿与玉姐儿不是她的血亲，婚嫁之事与她毫无干系。”
洛涌便直盯着谢氏，“我不是说了玉姐儿是要嫁进廖家的吗，你还在打什么主意？”
谢氏见老爷不悦，忙回道：“我是在想母亲若是能带玉姐儿去秦家，说不定能遇上更好的姻缘。”
洛涌厉声道：“你想都不要想。廖家这样的人家，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别坏了我的大事。我有说过我们家与廖家定亲，关乎我的前程吧？你若不愿意让玉姐儿嫁，那就让蓉姐儿嫁。”
谢氏这才想起老爷的确说过这话的，她要是坏了他的前程，他非剥了她的皮不可，于是急忙说：“是我糊涂了，廖家自然是好的。蓉姐儿还小，就算我们愿意，廖家也不愿意呀。”
洛涌眼神阴冷地瞪着她，又严厉道：“还有睿哥儿，他的婚事自有我和怀远侯府作主，你也不许乱来。”
谢氏忙点头应是，可心里头很别扭，她花了那么多心血孕育生养的子女，竟然连他们的婚事都不能插手，她还算是个母亲吗？
她甚至都不敢问一句老爷对睿哥儿的婚事是什么想法。
洛涌站起身来，甩袖出了屋。屋外廊檐下的小厮忙拿了斗篷过来给他披上，他便出了红榴院，然后从西跨院走到东跨院，进了竹秀堂，求见洛老太爷。
洛老太爷正在书房里练字，听了小厮通禀，淡道：“让他进来。”
书墨出来请洛涌进屋，洛涌双眼一眯，心想父亲终于肯见他了，这是终于消气了？他脱下斗篷递给他的小厮，进了屋。
洛涌站在书案前恭敬行礼，“父亲安好。”
洛老太爷将笔下的那个大字写完，没抬眼看他，等字写完了，细细端详了一番，觉得满意了，这才放下笔，从书案后面走出来，“坐下说话。”
洛老太爷接过书玉递来的热手巾，擦了擦手，然后坐在黑漆椅子上，洛涌这才坐下。
书墨端了茶水过来，青釉白瓷的茶盏，洛涌看了一眼，眸光微闪。这是他从小到大看惯了的茶盏，有三十几年了。
洛老太爷喝了口茶，这才打量长子一眼，见他微眯着眼看桌上的茶盏，不由心中不喜，淡问道：“刚下衙门？”
洛涌收起眸色，回话，“是。儿子日夜忧心父亲的身子，如今见父亲精神颇好，心中大安。”
洛老太爷又喝了口茶，放下茶盏，“病了，还是得要请大夫。”
闻言，洛涌置于扶手右手微微一颤，垂眸道：“父亲说的是，父亲昏迷时，请了几位大夫，又请了太医，都诊断不出是何病，谢氏说父亲会不会是撞了邪，我情急之下，只好去请了观明真人过来。莫大夫说父亲是病了，并非中邪？”
洛老太爷神色淡淡地看着洛涌那双微眯的眼睛，“莫大夫给我们家留点面子罢了，不过，莫大夫师从龙虎山，说不定除了治病救人，还会驱邪之术。”
洛涌听了，一怔道：“莫大夫是道士？”
“听他说，他这一身的医术是落木道长所教。”
洛涌抓着扶手的右手紧了紧，心想怪不得那姓莫的轻而易举就诊断出了父亲中了什么毒。
那姓莫的究竟是跟父亲说是病了，还是说中了毒？
心想着，洛涌微眯着眼朝父亲看去，只见父亲神色淡淡，微微垂眸，左手转动着套于右手拇指的碧玉松鹿纹板指。
洛涌实在看不出端倪，便放弃了，说：“父亲，听说秦家送了张帖子过来，请母亲明日去赴宴？”
洛老太爷淡淡地应了声“嗯”，见父亲不愿多说，洛涌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探道：“我在想，二弟外任也有十一年了，年年评优，如今弟妹又有了身孕，母亲肯定挂心，二弟是该调回京城了。吏部侍郎吕大人是秦二老爷的门生，母亲明日去赴宴，不若请李老夫人帮帮忙。”
洛老太爷听了，抬起眸来看洛涌。洛涌想要坦然与父亲对视，只见父亲幽深的眸中似是透着冷意，不由双眼一缩，垂下眸来。
“父亲这次生病，儿子便觉得如若二弟也在府里，我或许不会那么惊慌失措，有个可以商量、扶持的人。”
洛老太爷淡道：“你能这么想就好。至于你二弟调任之事，一切遵从朝廷安排。”
闻言，洛涌便知父亲显然防着他，打听不出什么，心中颇为不满，于是与洛老太爷说了些朝堂上无关紧要的事，便找了借口出了书房。
洛涌出了竹秀堂，迎面走来的是洛清棠，他便站住了，眯着眼睛盯着她打量，洛清棠镇定自若，行礼问好。
洛涌问她，“三丫头可想父亲、母亲？”
洛清棠不知洛涌打的什么主意，平静地回道：“自是想的。”
“那明日你和你祖母一起去秦家，不妨求求李老夫人帮帮忙，秦家二老爷有个门生是吏部侍郎，可以让你父亲调任京官。”
原来洛涌打的是这个主意，是在试探她。洛清棠面露惊诧之色，“我怎敢……朝廷的事，不是我一个闺阁女子胡乱求人就能左右的，大伯父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说这话是拿我逗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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