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流血殿前竹马别骨肉，谋夺妻心夫侍求恩宠。（十一）
飒若说自己需要些碳化的竹丝，衍望便派人去诉衷情借了些竹子。宋玉和衍望闲着时，就帮飒若做些事。飒若总说自己需要各种各样的材料，有的稀奇又昂贵，有的则便宜得可以在地上采摘。
唐王府之前大量购入了糖，皇上虽没说什么，却也派人盯着了。后来发现，是用于做捉捕倭寇、拐子时的火药，才略略放心。
那些火药造假不菲，光是实验时就花了好多银钱。不怪唐王要求内府缩减用度，却给飒若添置了许多东西。但后府的人不知，还因为唐王在别处开销掉的。都私下揣测着，唐王是不是在外头还有别人，不然买商铺宅子是做什么。那么多银钱消耗到了何处？
唐王有时候会弹琴给二人听，七弦琴是衍望心中最爱。只是她很少展露在人前。琴谱不好识得，识字的人一时也看不懂琴谱。
飒若看着这些像字而读不懂的符号，一直皱着眉头。
飒若想写一本新的书，之前她写的微积分，被农耕收税所用，心中很是高兴，时而还被邀入户部讲解。而这次想写的书，内含大量图示，她不大擅长作画，且在作画时感到困惑。她需要一些简明扼要的文字。或者说是符号。
再小的毛笔尖儿，也不如针尖那么细。在圆心处标记一个简单的符号，可以节省面积，不然一个圆里都是文字，根本写不下。
衍望有时候论起，想知道失传的广陵散是什么曲调。果然万事万物还是要多多留痕，才能留与后人。飒若听了，更坚定了要著书的信念。
从前金古飒若是商贾之女，所以有时间写这些未知前途的书。而今，她是唐王殿下的帐中谋士。唐王对她，倒是比对任何得宠的夫侍们更为大方。
衍望看飒若被新书愁得上了许多火，最后甚至诉诸于玄学。摇签子、卜蓍草、掷铜钱，什么都用上了。一本《周易》翻烂了，不知做了多少批注。
而后，衍望看着那本半成的新书，名唤作《模型图解》，里面多了许多新的符号。连带着之前的《算法汇编》中，都多了许多新的符号。
衍望嘴里叼着根儿狗尾巴草，一边翻着这个书。
“飒飒，这个叉叉是什么？”
飒若探头看了看，“这个叉叉「x」，代表所求之数。即尚未知晓的数。叉叉源自于爻这个字，也就是爻的一半。爻在《易经》中代表变化，有动爻、有不动爻。所以我用这个极简的符号来代表未知数。”
衍望点点头，“哦····那这个兀是什么？”
飒若笑了笑：“这个兀字呢，和元字是有渊源的。兀字指代凸起而上有平面的东西，后来被人加了个横线，代表人的头颅。人的头颅是圆形的，元也有此意。我想拆解圆形，变成一条直线，来计算圆的周长和面积。这个由元变成兀的过程，我就把这个计算简写成兀。以往人们都叫它圆周率的。”
“可每一次运算，都写圆周率三个字，就很麻烦？”
飒若点点头，“汉字最美，含义丰厚，可汉字很繁复，传播起来就不容易。毛笔尖不够细，所以我要写这个。”飒若把一个纸条围成圈，又展开成直线，“瞧，这不就是元成了兀。元有首之意，所以《易经》里说，大哉乾元。乾卦是《易经》的第一卦，是首。人的首是头，近似圆形、球形。而乾卦五行属金，金所代表的形状也是圆形。木的形状是长型。土的形状是方形。听闻，堪舆时，把高而方的建筑解释为木属性。圆顶的建筑为金属性。”
“我看这书里有些模型，好像在禾王姐姐的封地见过。什么自动汲水的水泵、水动力风箱、铁铧犁、条播机、旋转风扬机，等春耕时候，我带你去她的封地处看。我早就听闻禾王姐姐做出了许多灌溉播种用的大型器械，可我看不懂，你去看正好！可是，飒若，你有好多书要写，原本有的地方我还能帮你，我以为拐子和倭寇之事离京这么久，便只有你一个人了。我总怕你因为忧思忧虑伤了身体。”
“反正我闲着也无事。闲看古籍，发觉当真有许多内容已然失传了。你我既为书生，自然要为往圣继绝学才是。我用有生之年写下这些，虽然现在受用不到。但总归可以福荫女孙。”
“我看你最近在钟楼上观星，可有收获？不如改日，我带你进宫，司天监有过往百年的星斗转移记案，你一定用得到！”
飒若霎时间很是高兴，她仿佛对饮食、美人的喜爱都是泛泛，却对这些尤其感兴趣，“我看你这对摩羯耳环最好看。可是宫中为你制的？”
衍望点点头，“我也不明白有什么用，还嘱咐我什么年月能戴，什么年月要摘下来。”
宋玉整个人趴在石桌上，翻着飒若写的书，看不懂，只得垂头丧气。
飒若以为她是因为看不懂而没兴致，正要解释，却被九儿拦住。
“她才不是因为这个难过。是我俩发现，即便新律法出台，要求衙门有案必审，可私下里，她们有一百种方法规避审限。导致案子还是在积压着。我问过了许多官员，唉，实在是没办法，不是她们不干活，也不是法无所依。而是没有足够多的人员。案子比官吏多得太多了。”
飒若疑惑，“那不能再招人？”
衍望摇摇头，“朝廷在每一处的银钱总是有限的。军费开支是最多的，周围的国家都虎视眈眈，保住宁国疆土是第一要务。所以，历朝历代，都看重收税。可税怎么收，如何收，都是学问。而这种学问，却没写在典籍里。然而，要收税，也得百姓兜里有钱才行。宁国与南丘国工商业比前朝繁荣，收税总体而言，比之前容易。可也不能充实出够用的吏。飒若，我很愁，越接近朝廷，我才知道治理天下麻烦事是一桩接着一桩。从前是法律有漏洞，官员徇私舞弊。现在虽然做到了判有依照，却没有足够多的小吏去给百姓办事。有人主张精兵简政，有人主张多雇佣小吏。”
“那你呢？”
“我有一个新的想法。我想知道，如何能让百姓的口袋先富起来。否则，税从哪里出呢？总不能把百姓每个人身上割下来皮肉给王母贵族食用吧！说是不能，但也差不多，皇族、官员，吃的用的，就是民脂民膏。”她顿了顿，这话饶是飒若和宋玉与唐王是情同姐妹，却也都不敢接。“老宋，我猜，是时候咱们该找她们两个了。”
冬日里总是要烧煤炭，这卜算子里面，三人聚会时便用煤炭煮水来泡茶喝。只是飒若这里的烧水用具是她自己打制的。水烧开了，壶盖子一跳一跳的。
衍望忽而想起来上朝时候皇姐说的事情，“宁国疆域辽阔，可冬日实在漫长而寒冷，冬季煤炭短缺，所以开采煤炭是工部的重中之重。皇姐和工部每每冬季就会因为挖煤的事情忙昏了头。”
飒若接着说，“民间时常有因为探煤矿，而煤矿汲水问题得不到解决，导致采矿难的问题。煤矿往往只能纵深开采一百余米。你们看这壶盖子一跳一跳，以往许多人看这水沸腾后壶盖子很有力，想借此发力。可惜····不论是咱们宁国，还是南丘国，都缺少橡胶资源。没有橡胶树，蒸汽发的力总是会有大量流失。不能以此制成机械模型。”
飒若深深叹气，眉头皱起来，分外仇怨。
宋玉便安慰她道：“早在神农氏时期，九州人就有烹煮茶的习惯。煮茶煮了千年，却一直没有拿蒸汽做动力之事，飒若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飒若摇摇头，“老宋你不也为了寻不到证据而苦恼么。人的证词不一，恍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
衍望也被感染得叹起了气，“是啊。这案件与税收向下再发展，好像会归结到一处。若人有透视之眼，可回溯过往，就不必愁于证词不一，没有证据。若世间有除了盐铁之外，同样暴利的税目，也不必担忧税收了。我看见百姓过冬不易，虽不缺粮食，可烧炭也非易事。要想办法大力开采煤炭、要想工部是如何运转···想把阎岱姬的权力剥下来，就也得能复刻她手上的能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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