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流血殿前竹马别骨肉，谋夺妻心夫侍求恩宠。（十二）
衍望和宋玉从衙门口走出来，她已经拿着令牌查了京城内几个衙门了。处处忙作一团，从前百姓来鸣冤，经常衙门找理由有不受理的情况，现在实行立案制，能立则立，可仍旧是案子比官吏多了太多。
若是往常有被偷一只鸡鸭的小事，一定会被衙门赶走，现在这样的案子也能立案，民间厌讼的情绪逐渐衰落，百姓更懂得积极主张自己的权益。可世上的事情没有万全，如此一来，官府的压力就极大。官府中权责不明，没有割让出专门主理诉讼的官吏。导致政务同案件一样羁押。
每个衙门都向上级请示增多人手，可是上面的回复是没有新的额度。除非统统降薪。一干人只能咬着牙继续干，偏偏上头还要查审限，底下基层的官吏实在没办法，只能想一些钻空子的方法去规避审限。
“京城里都是这样，遑论别处了。”
衍望心情郁郁寡欢。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政务不是加与减，不是给民众加了权益就是万事大吉。权益总是一处多了，而另一处就少了。官府能做的只是挪，把收上来的税转移支付给某些地方。给了这个项目，另一个项目的份额就少了。国库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宋玉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京城的百姓更为开明，也就会更喜欢讼事，也许别的地方，民风未开化，就没有这么多案子了。”
衍望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以为开了这个能立则立的口子，许多冤案可以被解决。事实上，江湖里大事小情不断，十个案子里，九个是鸡鸭鹅之争，也就一个算是值得同情的冤案。”
宋玉：“这不干你的事。政策从来不是精细的刀，这刀切下去，要么这是个案子都不立案，要么就都立案。若是衙门权力，让她们审查后才立案，只怕又会动用权力，以权谋私。塞了银子的才给立，不塞银子的不给立。审限之事，你更别操心了。除非你给每个官吏身边安个人十二时辰不休息一直看着她们，否则，她们是一线的，总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方法规避。”
衍望：“方才看每一处，她们都忙得焦头烂额，小吏们累病的不少。我看，若是这些案子导致新春的政策施行耽搁，到时候皇姐也会撤了这个旨意。”
宋玉：“那你打算如何？”
衍望：“做事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桩事，不能仅仅从修改律法达到效果。我倒要看看，如何做活经济。农民的税那么薄，不能指望从农田里多划拉两笔。还得是工商业来的税多。”
这时候，却听见马蹄声清脆，巷子口里，前面横着出来一匹马，马上有一个玄蓝色衣服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额头上没有额配，只是一根麻花双色绳子绑着。身上穿的是圆领袍。
那少年用马横住了二人的去路。
衍望用疑惑又谨慎的眼神看着那人，可他的目光都盯在宋玉身上。
宋玉风流地笑笑，拱了拱手，“萧公子。”
那人就骑在马上，也不下马，“韩文姬！”
宋玉摇摇扇子，歪着脑袋，“在下宋玉清。”
萧则在马上毫不客气，手里还拿着鞭子，“还不都一样！”
衍望明白，这人就是老宋还没过门的夫人。人家家事，自己不好掺和。
宋玉：“萧公子如何到这里来？”
萧则：“我来告你！”
宋玉笑得更开心了，“哦？告我什么名目？”
萧则咬着嘴里软肉，“告你家签了定亲文书，不履行！”
宋玉：“又不是我签的，你去告我娘爹吧！告辞！”宋玉拉着老九就要跑路。
萧则立刻骑马挡住了二人的路，“宋玉清！你家签了文书两年了！议婚都议了多久了！你敢这样对我！我、等我进了宋宅，我就、我就拿着这个鞭子抽你那两个死吊子！看你怎么办！”
宋玉：“还没过门就操心怎么当主夫公公？是不是自己身子不行，所以要毁了别人的吊子？”
萧则连涨得通红，“你——你敢这样侮辱我？！”
宋玉开心到拍手，“怎么样？想退婚了是不是？好耶好耶，我爹正好在家，你直接去找他！彩礼不用退了啊，让他记个教训。老九快跑！”
说着，她拉着老九的手转身向后跑去。直直跑了二里地才放手。
二人喘着气，宋玉还谨慎地向后看看他有没有追过来。
衍望一边喘一边说：“我说老宋！人家骑马，咱们能跑过人家吗？！”
宋玉喘得更厉害，“我——他要是个有脸面的，就不至于再追。被妻家这么拒绝，还有脸追上来吗？”
衍望掐着腰，差点背过气去，“你嫌弃他，不是你家嫌弃。你爹不是上赶着攀高枝儿吗？！”
宋玉靠在巷子的墙上，“老九你是不是在跟我装傻？自从你立了功回京，我爹天天把我是唐王的谋士挂在嘴上吹嘘。逢人便提。别人问他吃饭没，他偏要回答人家对我女儿是唐王府第一谋士！”
衍望被逗得哈哈大笑，停不下来。
宋玉：“我都和他说了多少遍，这桩事没有我的参与，是唐王和金门女的功劳。他偏偏不听。导致那萧则的母亲更加着急。萧则的母亲，是承天皇帝的姨家表妹。她们家从前横得像在嫁皇子一般。现在叶家没落，且女子都在南面，她们中京以北女子越发地少了，无法繁衍。便逐渐都随了南面的风气。这能怪得了谁呢，繁衍哪里缺得了女人，谁掌握了女人，谁就掌握了人口，谁掌握了人口，谁就掌握了话语权。”
衍望：“不仅仅中京以北吧，周围国家的女子都翻山越岭地来宁国定居。所以现在宁国人口繁多，百叶昌盛。据说从前宁国初创时，因为政策对女子十分友好，来定居的女子陡然增多，有些女子好女风，便去窑子里面择个面貌不错的窑哥儿生育，随后两个女子结伴生活。旁的国家一开始还想看宁国笑话，想看宁国女多男少如何分配，却不知自然有消化。他们失去了女子，反而着急起来。且女子手工的能力更强，手工业比男子的农耕更赚钱更富有。日子也越过越好。”
宋玉脸上浮现出不明的笑意，“也就因此，萧家才这样着急，她们原本想调个金麟媳，结果北面根本没什么女人了。南面的女子过上了自由自在，没有烦人的婆母大人的生活，哪里肯去那种荒凉之地。所以才移风易俗，狠心把儿子嫁到了南面。借咱们唐王大人的光，竟然被人家钓住，死活不肯撒手了。”
衍望看见宋玉少有吃瘪的样子，倒是觉得有趣得很，像宋玉这样的人，不管娶谁都关不住她的心，铁定还是风流不羁、眠花宿柳的样子。
“我看那哥儿似乎会使鞭子，你一个文弱书生，碰上了这种主儿，还真是秀才遇上兵。没准儿啊，你还真被他拿住了，以后想见哪个外男都难。”
宋玉忽而握紧了拳头，“可恶！他刚刚居然说要抽绿袖和秋弦的吊子！贱男人！抽断了我玩儿什么！”
“那你回去教训他？”
宋玉一下子退了几步，“不行，他抽我怎么办，老九，你得陪我去。他肯定不敢抽你。我爹直接把你供起来。”
衍望自己指了指自己，“我？老宋算了吧。每个人有自己的报应，你处处留情不负责任那么多年，这是属于你的报应，我这个人自己另有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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