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辞绣女辞绣女得商路，衍望人掩王人谋仕途。（四）
问斋正换着延寿殿的烛火，冬深日短，酉时一到室外便漆黑一片。唐主子偏生最近在夜夜勾勒不知是什么机械的构图，她说金门女回晋地过年，只有她在此处，便对这样的事情事必躬亲起来。
“主子，到时辰了。”
寄柳恭恭敬敬举着托盘跪下，盘中是一条又一条的乌墨。每一条乌墨却又不相同。唐主子有时候会拿着小胴刀将乌墨块修修边幅，雕刻成粗细不一、长短不一的样子。以前主子最喜欢那柄竹叶墨，经过她的修刻后，长短匀称，粗细端方，拿在手里十分趁手。
这些日子，她倒是时常看着那柄位于柳木盘中央的盘龙墨出神。那柄墨经过她的修整也是其中最xx的。只是，她虽好似最近很喜欢，却从来没有用过。
托盘里面，多了几样东西。
“竹简一卷，岑夫人说是新得了的古卷，请主子去帮着一同辨一辨真假。养弦膏一盒，是春侍人送来的，说是琵琶弦丝紧了紧，请主子您去看他如何用养弦膏保养琴弦。还有这样东西是柳公子的红宝石银链条的腿环。其余的就是寻常的点心。都是各个夫侍送来的。”
唐王将手里的笔一掷，看着寄柳手里的托盘。经年过去，这张托盘的含义早已经变了。
她打开那盒养弦膏闻了闻，并没有寻常养弦膏的油漆味，反而是清香无比。她冷笑了一下，“分明是···”分明是那种膏药，“养弦膏，他可真行。”
她认得那红宝石，是之前赏给柳倌的，他一直不舍得找工匠镶嵌，原来最后做了腿环。这几天他没少请御医和医官看他的难症，却始终没有起色。他的病来得突然，又总是怀疑人给他下药，可查了又查，并没有查出来哪里有下药的痕迹。他现在不行，怎么会想去召幸他呢。
目光又被盘龙墨吸引，她拿起小胴刀，在上面刻了一片小小的松针。不禁含笑，想起和凛冽一起在冰面上垂钓的点点滴滴。他不喜欢带耳饰，耳洞还是那一日新打的。他在冰面上的毡帐里，把还没愈合的耳垂上坠着的耳璫给九儿看，小心翼翼问她好看么。
她轻轻抚摸他的耳垂，惹得他吃痛。毡帐外有雪落的声音，她在帐内轻轻擦却他耳垂上的血迹，又小心落下一吻。
寄柳看着主子的样子不禁也跟着笑起来，“按皇上的意思，只怕是春天时您和卫公子就要大婚了。主子现在心急什么呢？”
衍望被她调侃，用指关节敲了敲她的额头，“胆子大了，连主子都嬉笑起来，该罚你守岁时不许吃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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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这般急着找我？”唐王走进暖融融的正殿，看见岑时毫正捧着卷书窝在床上，整个人懒洋洋的，好似没什么精神。
斯砚见唐王来了，慌忙把瓶子里的百合花插好了，又在暖炉里撒了新的香粉，方才退了下去。
看见他捧的书是本新的《女僧西行记》，便坐在床边故意逗他，“怎么不等我？看上这新书有什么意思？不是刚刚得了古卷么？”
岑时毫送到糖粉宫的竹简以前给唐王看过，唐王知道他是那个由头暗示自己过来。
岑时毫的发髻已然半松了，把书搁在床头，又把自己整个人送到她的怀里，他的呼吸落在衍望的锁骨上，温热又动人。
“等久了，便有些发困。”他的头静静靠在她的肩上，“有事求九娘。”语气带着困倦的慵懒，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反而似是勾魂一般引诱着她。
衍望随手撩拨了几下他散落在背后的乌发，发觉他的发丝没有往常的茉莉水香气。若是知道她可能会来，他定然要仔细拾掇发梢，每一丝头发都要熏香。
他起身，一边搂着她的腰身，一边脉脉含情盯着她的双眼，“娘亲如今儿女双全，可无正夫总是不行的。母亲习惯无拘无束，又一门心思扑在朝堂上，哪里有时间顾及这个。原本空着正夫之位，是怕哪一天皇上要赐婚。如今皇上与母亲开了口，知道母亲是性情中人，不愿意插手母亲的婚事。”
衍望一边思索着他的话，一边把手叩在他的手上想索取一些温度，“皇姐其实看得出每个人的为人，只是很少这样直接说出来。这不是很好嘛？她不插手，你母亲自然可以讨一个心爱之人做夫婿。”
时毫叹了口气，“母亲若是有心仪之人，却也不用我这个做长子的操心了。我私心想着为母亲操持，可···我到底是个小男子。”
他留着话没说，等着唐王的表情。
衍望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你看上谁家的人了？”
心思被她察觉，时毫便直说了起来，“黎氏的三公子，如今正在寻觅妻家。只是···我也没见过他，不晓得为人如何。母亲以前提过，不想找比我年纪还小的人做正夫。怕引人议论。这门当户对的人家里面，也就是黎氏的三公子年岁合适。他···”
“你喜欢，那我去黎家问问？”
岑时毫见她这样疼人，连忙说：“哪有贤媳给婆母大人做媒的？何况，黎家···也曾想指三公子给秦家，所以···只不过，我想借着岁末的花宴，去亲眼见一见三公子。”
“这有何难，你是庶夫人，去见一见旁人家的夫侍、公子，以作应酬，这样的事在官场是常见。你拿着腰牌，我让南蓉给你安排好。既然是花宴，不如把府里的绿梅带上，作见面礼。不过，我拿不准你母亲的喜好，你自己做主就好。”
时毫脸上笑意弥漫，轻轻亲在了她的脸颊上，“九娘这般好。”
衍望一向是不喜欢出去应酬的，又不喜欢他们顶着唐王府夫侍的名头出去参加宴会，回母家也很少准许。这样答允，自是给了时毫很大的脸面。
她把时毫搂在怀里，“如何谢我？”说着还蹭了蹭他的脸颊，却感受到他的手轻轻推却自己。衍望满脸狐疑。
“我···今夜贪凉，饮了些甜酒，怕是不成。今儿···青林似是有恙，不若你去看看他如何？他心里的症结，我如何开解呢？不若你去，好不好？”
站在青林的门前，奇怪的是檀倌和青林房内的灯都熄了。听羽和览词在门口，而莺哥儿和鹉哥儿却不知去处。
“你们公子睡了？”
听羽和览词连忙说道，“公子没睡，在房里的床上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正等着您呢。”他们两个打开房门，拢了棉帘子。衍望进到室内，幽暗暗一片，只能借着月光进去。
“青林？你睡了么？”
内室的床帐里探出一只纤手，衍望走到近前，牵起那手，觉得有些异样。那只手牵住她，将她拽入床帐内。月影纱晃动，月光柔柔照进来。
“檀儿——？”
月光虽不明朗，却足以见到檀儿和青林两个人穿着清凉的衣衫坐在床上。两个人都羞红了脸。
若是寻常，檀儿那种人，一定会说些什么——殿下是来看辜公子的吧，那侍身告退。之类的话。
可他没有，两个人都是忙着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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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重叠|欢愉。
没想到第一次在府里玩儿这个是这样发生的。
辜公子和檀公子服侍她穿戴好了，唐王走到正殿前，正要进去时却被斯砚文衫拦了住。
“夫人头疼不已，刚刚服了药睡下了。”
衍望看着没有点灯，紧闭的门扉，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时毫一定没有睡，他是故意的，故意这样安排的。
若是凡人家里夫侍这样安排，妻主享尽齐人之福，怕是销|魂|死|了。
可衍望看着门扉，心里想的，却是——
“究竟是怎样吃人的后府，把你也塑成了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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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唐王彻底走了。
辜青林想和檀倌进去探视岑夫人，岑夫人却也没开门。他们两个只能在房门外行了个大礼，“多谢夫人提拔。请夫人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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