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北市常有雨。
程许手里拿着苹果，一点点用手里水果刀削着皮。
“昨天刚下完，这又下起来了哦。”
多人病房里消毒水味重，刀子削上果肉，空气里挥发出一阵水果清香。
“北市跟咱们老家肯定是不一样的。”
程许回了句，眼皮没抬，削掉苹果最后一面皮，切了几切，装到腿边塑料桌凳上的白瓷水果盘里。
那里头已经放了不少切好的水果了。
“说得也是，”姜雅对她笑，显得有些说不上来的讨好意味，接过程许递到手边的水果盘才诧了下，“水果多贵的呀小许，你买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没事儿，您快吃吧。”
程许说着话，脚步绕过吵闹的电视机，径直走到对面挑开一点窗户。
窗户兜着纱窗，沾着雨丝的空气吸进鼻腔，灌入胸膛，又被她呼出来，反复两次，程许将窗户给关严了。
姜雅坐在病床上吃水果。
病房里头共三张床，都躺着人，正是下午，都睡着午觉呢，程许上前正要跟姜雅说句她要走了，病房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程许小姐。”
来人是程家司机，大块头，穿着身黑西装往门口一站，再喊出这句没人情味儿的程许小姐，不知道的都得以为是找她讨债来的。
程许漆黑眼珠看他几秒，一声不吭转身披上墙角衣架上挂着的风衣。
“你要走啦？”
先问出这句话的是姜雅，程许“嗯”了一声，双手插兜，“您好好养病，”她对上姜雅直直探过来的视线，牵了牵唇角，“过段日子，我争取让佳梦过来看您。”
姜雅听了这句话，眼角笑出了皱纹。
“好，好，你也是啊小许，学业忙不用勉强自己过来的啊，”她放下手里的水果盘要送程许出病房，见程许冲她摇了摇手，忙想起些什么喊道，“等一下，等一下。”
程许站住脚步，提了口气，见姜雅捂着肚子慢吞吞蹲下来，从柜子底下翻出把黑色折叠伞。
“给你，小许，外头雨大，可不要淋到了啊。”
“谢谢您。”
程许接过雨伞，跟司机出了病房。
*
进医院才这么会儿工夫，雨又下起来了。
程许撑开雨伞，司机走在她旁边，程许余光瞥见这大块头淋一身雨水，伞下唇角微牵了牵。
但刚弯起眼，程许面上刚泛起的愉悦表情便一点点褪了下去。
烦得慌。
——她如今已经到了看见是程家人，或替程家多年卖命的人受罪就觉得心里舒坦的地步了。
车等在医院大门外，没进地下停车场，程许手正要启开淋湿的车后门，便见车窗玻璃在她眼前降了下来。
司机的话跟着程佳梦那张让她看了就觉烦的脸一块儿来了。
“程小姐一起过来了，程许小姐换另一边上吧。”
“哦。”
程许提着程佳梦这边的车把手，手指僵持片晌，上抬将车门打开，凉风灌着雨水冲刺而入，吓了程佳梦一跳，紧接着就听“砰！”一声巨响，整辆车近乎都被程许用力关的这一下门震了两颤。
再找人，人已经从另一边坐进来了。
“程许你他妈疯了啊！”
她新买的衣裳溅上雨珠，心里直呼晦气，不断用手抹着沾湿的衣料，抬头，被骂的人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程许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
跟程佳梦一身特意搭配的高奢服饰不同，程许全身上下连个项链都没戴，皮肤在阴暗的车厢里白得发光。
程佳梦盯着她，也不得不承认。
有这相貌，也难怪徐家人过年期间赴聚餐宴，一眼便从那么多豪门千金里挑中了她。
只可惜，程许手里拿的牌，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就彻底打烂了。
想起她要嫁的是谁，程佳梦故意嗤笑两声，“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攀上‘高枝儿’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妈妈说，”车厢里透进雨声，司机找了块厚棉布垫在驾驶座上，车门关闭，程许的声音透着股冷玉质地。
“她想要你没事过去看看她，程佳梦。”
程许说这话的时候，目视前方，暗地里，她双手交叠，不断紧抠着大拇指指甲。
“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佳梦说，不用看，程许也能想象到她的表情。
“倒是你，又不是亲妈，还当亲妈养着，一口一个妈妈，你又喊了亲妈妈几句妈妈？”程佳梦挖苦着。
“那你呢？”程许转过下巴，她坐得笔直，“你喊过亲妈妈一句妈妈吗？”
“你——”程佳梦目光对上程许漆黑的眼珠，终是闭了嘴。
车厢里难得安静，程许的心却越来越浮躁。
她指尖紧紧扣着，刺痛感自指尖泛上来才觉得好受了些。
她知道程佳梦今天为什么要过来。
姜雅是程佳梦的一块心病，但哪怕是来姜雅住的医院大门口，程佳梦也一定要来等着。
因为后天就是程徐两家会面的日子，程佳梦到处找不到她，就等着来这里看她的热闹。
程佳梦爱玩，比她更清楚即将要跟她订婚的人是个什么货色，但若仅仅只是个整日只知酒池肉林的花花公子，那么程佳梦根本不会过来耻笑她，毕竟徐家哪怕是在北市这样寸金寸土的地方，也是稳站在上层的。
关键是，那人根本不算徐家子。
是徐家夫人在先夫去世后，与改嫁的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儿子。
徐家只有一个独子，继承了徐氏大额财产，如今徐家所有人都扒着徐家独子指缝里漏出来的钱过活，这事儿在北市豪门圈子里不算秘密。
程许扣着指甲盖。
徐家独子，叫什么来着？
她对即将订婚的那位名字都记不清楚，偏偏对这人的名字有点儿印象，往年赴宴时，程许曾多次在邀请名单上瞥见过他的名字，好听又好看，在一众名单上出挑且特别，但人从没来过。
她目光望向车窗外，如墨雨幕里，程许在车窗玻璃上看到了她自己的脸。
一个名字落进脑海。
程许想起来了，他叫徐月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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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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