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初夏,那看似毫无威慑力的温度也能瞬间蒸发你的所有热情。
孟桃软趴趴地靠在天台的扶手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真*桃式粗口*的热。
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双手撑在栏杆上,看路过的云,蓝牙耳机里的纯音乐舒缓地诉说着夏天与海边。
钢琴声轻柔地拂过她的心底,略微失真的音色里藏着充满记忆的故事。
这首歌,孟桃听了三年,3568次。
人们总是喜欢给各种事物添上美好的滤镜,印象中提到夏天不是热烈的青春、朦胧青涩的感情,就是夜晚街边热闹的夜市,三两成群地结伴坐在一小方桌子上尽情说笑。
而此刻,她所拥有的夏天是无尽的闷热与倦怠,无趣的体育课,无意义地逃避着的每一天。
这首歌突然像是亡妻回忆录,又或者是与她想象中夏天的诀别书。
第十八年,她依旧没去过海边。
于是她总幻想着,提着鞋子淌过的海边,温柔地撩起发丝的海风,身后是不断下坠的夕阳与布满整个天空的腾飞的海鸥。
孟桃换了个姿势,抬眼看着不远处操场上脱了外套、尽力挥着球拍的姑娘们,汗浸湿了后背,衬衣紧实地贴在身上,随着挥舞的动作展示着女性特有的张力与曲线。
她笑着吹了个口哨,眼角的痣也显得各外俏皮。
“孟大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一道呼唤声,孟桃扭头看去,宁檬猛地跨过门槛,迅速侧身按住门反锁,随后气喘吁吁地弯腰撑着膝盖。
“身后有狗追啊?”孟桃背靠在栏杆上,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宁檬。
“呵,差不多!”
宁檬刚缓过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又憋不住了,继续大口呼吸着。
“那你上天台来干嘛?把我也锁这了。”孟桃有点无语。
得,这下可真不是她故意要逃课。
“反正你又不去上课,待在哪不是一样?等那群疯子走了我们就下去。”
宁檬走近了栏杆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孟大小姐,你在五班,我在七班,咱俩隔得这么近,你都不来找我玩?”
“你要是没朋友可以去找老师聊聊天,而不是来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你。”
孟桃懒懒地叹口气,顺着杆子滑坐在地上,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衣塞进嘴里。
“来,说说看他们为什么追你,或许我还能帮你揍他们一顿。”
“霍,大小姐就是帅。”宁檬依旧看着手机,敷衍地应了一句。
“……”
孟桃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烦躁地摸了摸头。
“我还要被关多久?体育课都快下了。”
“不知道,等着吧,那群疯子估计还堵在外面呢。”
“你这是干了啥被她们盯上?”
孟桃现在很不耐烦,她只是上来吹吹风,可不想一直待在这。
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堵她。
实在不行让她出去打一架得了,烦!
“这哪是我的错?”宁檬终于放下了手机,气鼓鼓地看着孟桃。
“我凭什么要把那个第一让给她们?这是我靠实力争取的,是我应得的!她们还想害我,栽赃陷害,还要不要点脸!”
孟桃瞥了一眼她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不断有消息提醒弹出,扣扣、微信甚至微博,全方位轰炸。
只是扫过那些肮脏粗鄙的字眼,孟桃就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圣贤书洗眼睛。
她来的不是贵族学校?这是哪旮瘩的贵族学校?
“艹,*桃式粗口*一群*桃式粗口*,脏了我的眼睛!”
“谁让你看了,活该。哼,果然我还是要换个防窥屏。”
宁檬把手机揣回兜里,低头抱住膝盖,“这所学校有钱就能进,所以花钱进来的一般都是那种不学无术且混的人,老师也不会太管,普通班乱的要死。”
“呵,我也是花钱进来的。”
孟桃此刻很无语,她之前根本没在意这是个什么学校,她虽然很混不爱学习,但是个好人来着。
“好人”划掉,改成正常人。
至少不会陷害一个小柠檬。
“孟家彻底放弃你这个大小姐了?把你送的这儿来。”宁檬用手肘戳了戳她,坏笑着问道。
“或许吧。”孟桃不在意地耸耸肩。
什么放弃,说得跟以前有认真地管教过她一样。
“那你也比我好得多。”
宁檬将头埋进弯曲的双腿之间,闷声闷气的,像朵打蔫了的花。
“小柠檬细说,说了我就原谅你把我关在天台上的事。”
“你要听?”
“……我只是随口一说。”
孟桃很实诚,她倒真没有多想听别人的伤心事,也没有坏到要让别人自揭伤口,展示给她看。
大概是同病相怜的自嘲般的玩笑话。
那些痛苦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总会在无数个深夜反复折磨,个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最深刻,难道还有其他人能与你感同身受吗?
孟桃不稀罕靠这些博取一点点虚假的同情或者营造什么人设,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悲惨,更不允许自己去卖惨。
因此她不愿、也没心情去听别人的伤心事。
“你这个桃子怎么这么坏!”
“你还真要把那些事讲给我听?小柠檬,我跟你很熟吗。”
孟桃含着那根棒棒糖,侧过头看向宁檬,她今天穿的是校裤,灰扑扑的长裤看上去过分朴素,裤脚被卷起,露出两节洁白纤细的小腿。
“不熟,其实……我跟所有人都不熟,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好友,只有我每次都是一个人,永远站在圈子最外层,也永远被排在其他人之后。”
宁檬还继续沉浸在抑郁的心情中,越说越难过,尾音低低的,带着点哭腔。
孟桃默默地听着她的话,心里想着,还真是柠檬啊,酸酸涩涩的,要是天台上没人,她肯定抱着膝盖哭了吧。
“你说得我要心碎了。”孟桃又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宁檬。
宁檬接过看了一眼,又塞回她手上,“我想要橘子味的。”
“没有,只有水蜜桃味。”
孟桃没好气地收回手,还挑上了。
“你是有多喜欢桃子?”
“我不喜欢桃子。”她拿下嘴里的棒棒糖,夹在手中,仿佛夹了根烟。
“看起来你故事也不比我少。”
“……你无敌了。”
靠,这个柠檬会攻心。
宁檬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似乎刚才那个陷入悲伤的人不是她。
“喂,桃子,现在我还蛮喜欢你的。”
孟桃心跳突然顿了一拍,立刻又继续狂跳起来。
“为什么叫我桃子。”
有点想来一根百乐了。
“好听,还亲近,我就叫你桃子,没人这么叫你吗?”
宁檬伸直腿,靠着栏杆,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江南韵,倒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以前有,我妈喜欢这么叫我。”孟桃大方地朝她伸出手,“给我来一根。”
宁檬敏感地察觉到孟桃语气里的冷淡,顺着最后一句话换了个话题,“你自己没有?”
“没了。”
其实昨天她身上就没烟了,就是一直懒得去买。她烟瘾不重,只有不高兴的时候会来一根。
“早知道买包银钗来。”宁檬咬着烟,不情愿地又倒出一根递给她。
“就差那么几块也要计较?”孟桃夺过烟,换了只手夹着。
“我节俭不行吗?”
宁檬掏出打火机,光滑的金属反射出一道光打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光斑。大拇指推开盖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她用手挡住风,按下点火器,蓝色的火苗腾空而起,低头点燃了烟。
“妹妹,借个火。”
“烟没有就算了,打火机你也没有?”
“懒得拿,反正有现成的。”
宁檬的=现成的。
“桃子,我又不喜欢你了。”
宁檬真感觉自己今天亏大了。
她侧身前倾,一只手一只手捂在打火机前挡风,将火送到孟桃嘴边。
“你的喜欢甚至没有挺过五分钟。”
孟桃垂眸看着宁檬,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衣,干净乖巧地低着头举起打火机,跟第一次见面的辣妹打扮完全是两个样子。
两个人离得近,她只要抬手,轻易地就能将人圈进怀里,若有若无的柠檬清香钻进鼻腔,压下心头的那一点躁动。
烟草被点燃,宁檬坐回原来的位置,孟桃还呆愣着夹着烟,“你用的什么牌子沐浴露,还挺好闻。”
“舒肤佳,柠檬味的。”
“宁二小姐也爱用舒肤佳?”孟桃低低的笑起来,手中的烟也跟着颤抖。
“咋了?不能用?”
宁檬点了点烟,哼了一声,“孟大小姐要是瞧不起我,就还我一根江南韵。”
孟桃夹着烟放进嘴里,“给别人的东西没道理再要回去。”
烟雾随着风飘散又聚拢,两股烟交织着给彼此蒙上一层朦胧的纱,看不真切。
孟桃透过白烟恰好对上宁檬的视线,她又吐出一口烟,拿下来夹在两根手指间,大拇指翘起烟,弹了弹,落下一小节烟灰。
“这烟,还不如银钗。”孟桃如是说。
“抽我的烟还说它的不是,你好拽。”
“下次给你带条纯境和银钗,这两个味道不错。”
宁檬要跳起来了,双眼放光地看着她,“桃子姐姐我爱你!”
这孩子就这么相信她?
孟桃突然想起网上的梗,笑着说道:“我家的猫会点烟哦。”
“那你会花式点火吗?”
“送我个zippo,我去学。”
“我自己都没有。”
这说得孟桃都有点不忍心逗她了,“送你一个,想要哪款?”
“七彩祥云或者手作繁花都行。”
“嗯。”
孟桃咬着烟掏出手机,直接点进购物软件,主打一个行动力,“你家地址。”
“真买啊?桃子咱们才见过两面。”宁檬受宠若惊地紧盯着孟桃,眨了眨眼。
“你以后多来五班找我就行,这就当见面礼,银钗和纯境下次塞书包里带给你。”
孟桃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融不进去的圈子就别进去了,来跟着我,在我这你可以永远排第一。”
毕竟她前面也没人。
宁檬听着这话,思绪突然变得粘稠,所有声音与画面都揉在一起,世界似乎都变得迷糊起来。
“啥意思?”
“?”孟桃凑近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犯什么傻。”
“哎!”宁檬捉住她的手腕,没好气地与她对视。
手感软乎乎的,孟桃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退回原位,“跟我做好朋友吗?你还是头一个我亲自邀请的。”
“桃子你说真的吗?”宁檬小心翼翼地问道,手指纠缠在一起。
“真的,很真。”
话语不断在宁檬脑子里打旋,她艰难地扯起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又立刻低下头捂住脸。
“我好感动呜呜呜……”
微弱的哽咽声逐渐放大,宁檬脸上挂着泪就扑进孟桃的怀抱里,头埋在她的肩头。
“桃子,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我有点难过。”
宁檬断断续续地说着,抽着气。
孟桃笑笑,抬手又轻缓地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拍着,“你刚直接扑过来,把烟都撞掉了。”
“你又不差这根。”
差啊,怎么不差,这江南韵可是柠檬送的。
火也是她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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