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围成一个个小圈。在初屿站着的那块地方，来了好几个女生。她们向他问好，聊最近发生的趣事，说着未来的计划，期待明天的到来。
初屿没有加入她们，除了最开始的握手后，再无交集。
他静静地站在那，认真听着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周围的女生见他不爱说话，还以为是害羞，也不强迫，只是，她们确实一时想不起这是谁。
草坪上响起舒缓的音乐，两两在中间跳着。裙摆翩飞，似海上的浪花。
“你不去邀请她吗？”穿着墨绿色西服的男生，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人。见他心不在焉，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想着他呢？跟你说了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还不信我。我和你做了多久的朋友，他和你又认识了多久，我难道会害你吗？”
“是我求他的。”黑色西服的男生只说出这么一句。他低头翻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越看心情越低落。
“是，是你求他的，但是他——”墨绿色西服男生的声音突然停住。
“他什么？”黑色西服男生疑惑地看着好友，像一个生锈的发条一样，突然停住。
“他，他只是太忙了。”墨绿色西服的男生不想让好友意识到，他对初屿是喜欢，不是友情。
墨绿色男生仔细打量着好友。虽然个子比他高点，但长得没他好看，说话也无趣，初屿喜欢他就怪了。
但是少一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等到他追到初屿后，他会向好友道歉的。
墨绿色西服的男生一想到，自己还没通过初屿的好友申请，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见好友还呆着，伸手帮他熄灭了屏幕，在他后背推了一把，“你就是认识的人太少了，多认识几个就好了，去吧。”他又推了一把。
黑色西服的男生不想去，但在好友期待的眼神中，还是慢慢地朝初屿走去。
那是一个奇怪的少女，这是他在初屿进来时，第一眼看到后的评价。
包裹得严实，完全看不出是谁。
他一步步走进，心脏却突然狂跳。
他好像闻到了熟悉的青柠香。
是他吗？男生怀疑着，面前的明明是个少女。
可是他们的身高都差不多。
但他不会穿女装来，初屿没有这个癖好。
男生不断地反驳着自己，面前的人一定不会是初屿，可他又期待着，面前的人是初屿。他太久没和初屿说过话了。
初屿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朝自己走来，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人。
不是说有多熟悉，只是他格外好认。
别人带面具都是遮住眼睛，他带面具遮住的是下半张脸，眉眼明晃晃地露着，谁看不出他是谁。
初屿的记性一向好。他记得，这个男生是第一次签完合同后，求着再签一份的那个。
在初屿的印象里，他很爱哭，喜欢偷偷哭，但每次他哭过，初屿都会知道。因为他总是红着眼就来找他。
男生越走越近。初屿看着他又长高的个子，在心里笑着。
比林翊桁高，脾气却没他一半大。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男生朝初屿伸出手。初屿犹豫了一会儿，手刚刚抬起，就被另一个人抓住了。
手掌宽大，骨节分明。初屿的脉搏在那人的指腹下跳动，一道细微的电流从指尖传到心脏，那人的手松开了些，随后更加用力地一把握住。
初屿挣扎了下，没什么用。他看向那人，穿得像个花蝴蝶。
白色衬衫加上袖口的蕾丝花边，胸前多层荷叶边装饰，增点几分华丽。黑色高腰裤凸显腰和腿，脚下的一双薄底皮鞋又显得几份正经。
但是他的衣服，初屿好像在哪见过……江琅！他给自己看过这件上衣，说要穿着它来。
可面前的人？
他戴着纯白色面具，设计简单，带着些暗纹。露出的眼睛是深黑色，冷静、克制，倒是很像初屿认识的一个人，只是，不像他的风格，倒像是江琅的。
两个人换衣服了？初屿倒是想看看江琅穿了什么。
沈豫任由初屿打量，他在初屿看不见的地方，看了他很久。直到有人要邀请初屿，他再也忍不住。
很奇怪，明明初屿已经穿成了这样，可沈豫还是认出了他。
在场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位奇怪的少女是谁，除了沈豫。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初屿是这一副样子出现在这，他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江琅一定要和自己换衣服。
但这一身很漂亮。
躲在面具后的沈豫肆无忌惮地看着初屿。
很适合他。
那位男生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沈豫见状有些不快，直接拉着初屿走向草坪中间。
初屿被沈豫拽着走，他回头看了眼男生。那个男生已经收回了手，往他朋友那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初屿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我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初屿收回视线，他同样不解地看着沈豫。今天这样的争抢初屿遇到过好几次。
在同一所学校，下课后，几个男生就会来争抢他的午饭时间。
初屿倒是无所谓和谁走，不过是吃顿饭。可他们一定要他选出一个，也只能是一个。
每次选出后，其他人又会莫名其妙地不高兴。初屿提过大家一起去吃，然后他们都不高兴。
初屿懒得猜为什么，在他需要谁时，他就和那人多吃几次饭，无所谓其它人。反正他们心情再差，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
沈豫也像他们一样吗？
腰突然被人环住，初屿有些痒，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初屿的手放在沈豫的肩上，另外两只手握在一起。
脚随着音乐而迈动，你进我退，裙摆如蝶翼般旋开。无声默契、目光交汇，初屿看见了他眼底的深情。
他，喜欢她吗？
在一次往前迈时，初屿故意踩上了他的脚背，然后压低声音说了句：“对不起。”音色不似少女的清脆，是大提琴般的低沉。
沈豫没有说话，唇角微勾，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
初屿见他没什么反应，觉得无趣。但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只想快点跳完，然后，离开这。
反正江琅也没说要待多久。
那次的失误只是个小插曲。一曲结束，在沈豫松开他的手后，初屿后退几步，直接朝人群走去。
又是新的开始，人群涌动，沈豫看着初屿淹没在华服里。等人群散开后，那里再无初屿。
“怎么，喜欢她？”穿着正经西服的江琅看着愣在原地的沈豫，打趣道。
出乎他的意料，沈豫竟真回了句：“嗯。”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生，竟然让你动心了。”江琅，“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不用，我们会再见的。”沈豫一直看着初屿离去的方向，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大概没有吧，沈豫低头看着自己带着花边的袖口，和他往常的风格截然不同。
他喜欢，这样的男生吗？
在庄园另一侧的初屿没能成功离开。因为，他迷路了。
在他的好奇心上来后，初屿选了另一条路走。然后，凭借着自己分不清东南的方向感，初屿成功地走到了一条看不见人的小路，陪伴自己的，只有一排的柏树。
在初屿的右侧，远处的灯光依旧亮着，断断续续的音乐传到了初屿这。他借着路灯，一蹦一跳地踩在石板上，像雨天踩进水坑，像晴天踩着影子。
初屿想起小时候和他哥追逐着、打闹着，把客厅弄得一团乱后，两人拉着手跑出家门，父母在后面追赶。最后的最后，他和哥乖乖地收拾着客厅。
地面忽明忽暗，初屿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方向变换。
从初屿记事起，家里的地上总是摆满了礼盒。他喜欢抱着方方正正的盒子跑，从这头跑到那头，再朝陌生的叔叔阿姨笑。
哥说，他小时候脸圆圆的，一双眼睛水汪汪，见谁都要抱。有些阿姨见他伸手，会温柔地把他抱起。初屿隐约记得，那些阿姨有一头卷卷的头发，伸手轻轻一拉，像弹簧。
石板快要没了，初屿在蹦上最后一块后，像兔子一样，双脚起跳，落在了草坪。
当当！初屿双手举高，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但初屿马上眉头紧皱，蹲了下来。
这些草还是太扎人了。
初屿慢慢地踩在草上。在几次找不到出口后，他放弃了。
随便吧，总是会出去的。
晚风吹起他耳边的碎发，抚过耳廓，有些痒。裙摆飘荡，轻轻地拍打着小腿。初屿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纯白的面具上，那双金瞳显得更加神秘。
前方的路忽明忽暗，初屿只是往前走着。
初屿走到一路灯下，远处突然传来巨响。他好奇地抬头，盛大的烟火倒映在他的瞳孔。世间的颜色在夜空汇集、交织，编成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他在面具里轻笑，摇了摇头，没有停留很久，朝前继续走去。
烟火在他身旁绽放。走过拐角后，初屿看见了那扇门，以及站在门旁的人。
沈豫在初屿离开后，拒绝了别人的邀请，站在初屿站过的位置，看草坪中间的人跳完一支又一支舞，他想起了初屿。
没有任何阻隔的手碰在一起，他揽着初屿的腰，在这不知身份的面具后，沈豫顺从他的心，靠近他。可惜，没有知道那人是初屿，没有人知道他对他的占有。
舞会还在继续，但他离开了。
快到门口时，身后骤然有巨响，他没有回头，那里的一切与他已经无关。可是，他好像又闻到了，那淡淡的青柠，似夏日的春风，却困扰了他许久。
沈豫回头了，他看到在烟火前，突然出现的，初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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