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文愣了一下:“你是……”
韩沛真也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话筒对面突然传来夸张的广东腔:
“我系你滴鹅子啊!”
虽然语调浮夸,但那确实是“李铭轩”的声线。
她忍不住呵斥:“你给我正经点!”
对面笑着转回普通话:“开个玩笑嘛,爸,是我啊。”
“吓死我了。”李博文拍着胸口,又问,“你在哪学滴广东话?”
“房东教的,我现学现卖呢。”话筒那头的声音带着愉悦。
李博文脸上终于浮出笑意。
就这样,父“子”俩有一言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韩沛真站在一旁,不自觉地攥紧衣角,生怕露出破绽。
听着电话对面与李博文聊着学业和生活,语调自然,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她暗暗佩服陈英杰的临场应变能力。
然而,当陈英杰最后说出“替我向老妈问好”时,韩沛真的心又猛地揪紧了。
李博文的妻子,在李铭轩初中时就已离世。
她紧张地偷瞄着李博文的表情。
电话挂断后,只见他面色渐渐凝重。
韩沛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但很快,李博文的眼角泛起泪光,嘴角却挂着温暖的笑意:“这孩子,还记得今天是老妈的忌日。”
*
晚上,食墨斋灯光昏黄。
韩沛真连忙问:“你是怎么想到提他母亲的?”
“上次去他家里救人的时候,我就看到客厅里挂着两张遗像。”陈英杰说,“今天他特意要打电话,我就猜可能是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你头脑还蛮灵活的嘛。”
她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犹豫了一下,“可是这个月都得麻烦你了,至少到手术结束才行,以后基本都是晚上七点半左右。”
“天天打电话我可受不了。”
“不会的。”
陈英杰离开后,韩沛真独自坐在店里,望着窗外的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
清晨六点,陈英杰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试图回忆梦境,却只记得那种坠入深渊般的失重感。
他关掉床头嗡鸣的闹钟,打开微信,清了清嗓子:
“宝贝,起床喽。”
他刻意柔声细语,群发给需要”早安服务”的客户们。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提示音,他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七点半还有一批要叫。
直到八点半,手机里响起葛兰《我要你的爱》。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震得墙上泛黄的电影海报哗哗作响。
冲凉、刷牙、刮胡子,一气呵成。
擦干头发后,他随手套上件白色T恤,往隔壁房间走去。
“多好的太阳啊。”他拉开窗帘,晨光顿时倾泻而入。
“英杰哥,早上小雪动了!”武泽激动地说。
武泽是陈英杰在孤儿院的发小,这些年他们一直在照顾着小雪。
“真的?”陈英杰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床前。
床上的小雪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夺走了这个高考在即的女孩的意识,只留下一具会呼吸的躯壳。
陈英杰起身前往医院。
走廊熟悉依旧,几个护士看到他,笑着打招呼:“英杰哥哥,好久不见啊。”
“沈医生在吗?”
“在里面呢。”
办公室里。
沈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
“别想了,整个疗程没有五百万根本做不下来。”
“这么贵!”陈英杰皱眉。
沈医生说:“之前国外那个赛车手,用同样的疗法,花了几千万呢。”
陈英杰的声音有些发涩:“可是如果就这么耗下去,她还有多少年能活?”
“一般三五年。”
“我五十万已经准备好了,能不能先开始治疗?”
“阿杰!我劝你还是把她送到医院里看护吧,运气好还能撑久一点。”
“只要凑够五百万,就一定能治好小雪,对吗?”
“别再异想天开了!”
“我一定能筹到钱的。”陈英杰攥紧了拳头。
从医院出来,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
陈英杰站在台阶上,只感觉天旋地转。
一定会有机会的。
深吸一口气,他扬起脸,挤出笑容,走进路边的彩票店。
看着橱窗里特等奖一百万的刮刮乐,陈英杰伸出手掌:
“给我来五张!”
*
之后的几天,李博文没有再提起打电话的事。
即便思念,电话也总不如当面来得亲切,所以常常也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第二周的周三傍晚,李博文才说想给李铭轩再打个电话。
韩沛真看了看时间,七点二十分。
她拿出手机,按下免提键,指尖微微发抖。
病房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韩沛真紧紧攥着手机,等待着另一端的声音响起。
电话那头的陈英杰今天兼职婚礼主持人,刚主持完婚礼。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李博文打来的。
他连忙跑到酒店门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听。
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突然,陈英杰闻到一股火药味,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在酒店门口炸响。
“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李博文猛地提高了声音。
韩沛真也倒吸一口冷气。
陈英杰被震得耳朵嗡嗡响,下意识地擦了把额头沁出的汗珠:“外面有人在放鞭炮……”
“你说什么?大声点,听不清!”
他下意识地捂住听筒,等到鞭炮声渐歇,才重新开口:
“没吓到您吧?”
李博文长叹一口气:“你没事吧?”
陈英杰故作轻松:“我能有什么事呢,早就习惯了。”
“这种事经常发生?”
“一般是一个礼拜一场,好的时候一天两三场呢。”陈英杰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这么频繁?”李博文的声音陡然拔高。
“嗯呢。”
“赶紧搬家吧,钱不是问题,要多少我让春香马上打给你。”
陈英杰看着远处新人们喜气洋洋的身影,无奈地说:
“不用了,我钱够用的,改天再说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李博文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担忧。
韩沛真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
“春香,你回头帮我再劝劝他,赶紧搬家,越快越好。”
李博文声音嘶哑道,
“街区老是发生枪战还得了。”
韩沛真试图安慰:“或许是鞭炮呢。”
李博文摇头:“谁大清早放鞭炮?况且又不是住在唐人街。”
看着李叔愁云密布的面容,韩沛真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只能轻声道:“您别担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想铭轩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我一定好好劝他。”
李博文轻叹一声,微微颔首。
韩沛真赶紧转移话题,陪他闲聊了一阵。渐渐地,李叔紧蹙的眉头才有所舒展。
临走前,韩沛真又道:“我让他明天给您打电话。”
“那就麻烦你了。”李博文点点头说。
*
刚出医院大门,她就急忙拨通了陈英杰的电话。
“我随机应变的能力还不错吧?”对面传来略带得意的声音。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韩沛真压低声音质问。
“不是说了是放鞭炮吗?”
“李叔还以为你在乌克兰呢!”韩沛真急得直跺脚。
“我明明跟他说是鞭炮……”
“那么大声音谁听得清啊?”
“那我这就再打电话,好好解释一下。”
“那……也行。不过白天打也来得及,这会儿他该休息了。”
“不行,越早越好,别让他担心。”
韩沛真挂了电话,抬头望向医院住院部的方向。
突然,一阵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对,还是我亲自去解释比较好。
她转身往医院跑去,同时拨打陈英杰的电话,却只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正忙”的提示音。
此时病房里,李博文正准备睡下。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护工阿姨皱眉抱怨。
李博文倒是笑了:“估计是诈骗电话吧。”
电话响了几声,便归于寂静。
韩沛真一边往医院跑,一边拨打李博文的电话,却也是占线。她不由加快脚步,心跳如擂鼓。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
铃声再次响起,李博文摸索着说:“还是接一下吧。帮我把那个红色塑料袋拿来。”
护工递过塑料袋,李博文颤巍巍地从里面掏出一个红色布袋,又是好几层包裹。
等他终于摸出手机,铃声已经停了。
“帮我看看是谁打来的。”
护工瞥了一眼:“是宝贝轩。”
李博文微笑道:“帮我回过去吧。”
此时的韩沛真正焦急地等电梯。
五六分钟过去,身边挤了几个人,其中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东倒西歪,她连忙往角落躲。
“你到底在几楼啊?”醉汉对着电话大声嚷嚷。
电梯终于到了。
进电梯后,韩沛真按下30楼,退到最里面。
其他人陆续按下楼层,醉汉却东一下西一下,先按5楼,又按7楼,嘴里还在喊:“什么?哪个楼层?”接着又按了9楼和19楼。
“瞎按什么啊,混蛋。”她在心里暗骂。
一层层往上,电梯里毫无信号,她急得快要撞墙。
到了29楼,电梯又突然开始往下走。
韩沛真慌了,连忙按28楼,没反应。
又按27楼,电梯这才停下。
出电梯回头一看,她这才发现这是只在单层停靠的电梯。
无奈之下只好爬楼梯。
而此刻的陈英杰,已经赶到了今晚第二个兼职的地方:
郊区某户人家的一个葬礼。
而他今晚的第二个兼职,是代人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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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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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宝贝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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