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城北田家的豆豉蒸鸡,河熙楼的茶碳煎玉方,妙味铺的罐罐汤,回字坊的杏花米糕。”李星昭从食盒里取出吃食,一样样地摆上桌。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我看着买了些清淡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她把这几样在桌上规规矩矩摆成四方形,又打开食盒的下层间隔。
“我回来时,正巧遇到街边在卖南来的莲蓉果。我想着你是临杭杭家出身,这莲蓉果应是爱吃的,就算其它菜不对胃口,也能拿这个解解馋。”
杭云川见她端了把椅子坐下,侧身托腮看着自己,乌黑的眼神柔婉明媚,意欲倾听自己说点什么。
他当然知道她的目的,这四样简简单单的吃食,她专程分了四家店铺,专挑最具特色最美味的给自己买来。就连这莲蓉果,也不知是她从哪里寻来的,京城离临杭路途遥远,莲蓉果不禁放,也不是应季,怎么可能在街边随随便便有卖?
他欲出言讥讽几句,但看她花了不少心思,还是把话压在了嘴边。只是掠过那四四方方摆着的四样食物,伸手取了个莲蓉果。
李星昭察言观色地快,看他要吃这个,也立刻伸手拿了个,说道:“这莲蓉果壳硬,我帮你开,你只管吃就行了。”
杭云川一脸揶揄,手上拿着果子,也不开了,就静静看着她。
李星昭没怎么吃过莲蓉果,这果子是临杭特产,也就那一带的人爱吃。因为这果子开起来格外麻烦,产的也少,其他地方的人不会开,也就懒得吃了。
开这莲蓉果,得先掰下它四个方位的尖角,然后取下果蒂,拿指甲在蒂上一掐,将它外壳裂出个缝,再慢慢取下来。
李星昭先前偷偷开了个,还算顺利。她以为自己掌握了,可这会儿,杭云川那对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有点发慌,掐的力气大了些,不小心将这果子掐成两半,果肉都碎成块了。
这自己吃倒也不是不行,但是给客人吃,卖相实在是难看了点。
李星昭抱歉一笑:“失误了,等我开个好的。”
“刚刚那果子有点生,里头太嫩,不能掐得太用力。”杭云川说道,他已经把手上的果子去了角,前后左右揉了揉,像在安抚一只兔子。
接着,就见他手指一捏,也不知道是怎么使的巧劲,那果子表皮稳稳裂开了,他伸手一扯,把半边果皮扯下来。
他托着下半张果皮,那晶莹透亮的果子宛若镶嵌在石槽上的美玉,他端地很仔细,一点不碰果肉地递到李星昭跟前。
“给客人吃的,要这样开。”
李星昭看他眼底全是得意,也不知道他这果子,是给自己炫耀,还是在羞辱自己。
她又是气馁,又是不甘,悻悻说道:“向您学习,我知道该怎么开了。”
“你尝尝。”杭云川见她不接,就把果子带皮的那面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完整的果子,和揉碎的果子,吃起来是不一样的。就像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当首就是卖相。同样的菜,卖相好,吃起来自然就感觉美味许多。”
他说得一本正经,微侧着头,无比认真地打量着李星昭脸颊。
“世人皆爱以貌论物,也爱以貌取人,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李姑娘的无明业火流练得出神入化,此术可修复肌骨,是否也可以易容换貌?李姑娘是否是利用了此术,换得美貌,用作蛊惑人心的武器呢?”
“杭云川!”李星昭气得双颊微红,“无明业火流不过只能将肌体修复如初,又不是什么易容术,怎么可能易容换貌?而且,你从哪里看到,我用脸去蛊惑人心了?”
“我只是突发奇想罢了。”杭云川眉毛微挑,露出又黑又大的瞳仁,倒显得一副很无辜样子。
李星昭一口气出不来,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也不管什么客人不客人的,拿走那双原本给杭云川备着的筷子,说道:“你不爱吃这些,我就不浪费了。”
她挨个夹过去,边吃边想着,这姓杭的不过贼子贼孙,自己费劲心机巴结他,平白无辜遭他一顿羞辱。这货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一天到晚就知道戏耍自己。正如他昨夜所说,自己就不该救他,就该让他被人砍死算了。
昊靛宫内,皇上收到一卷奏折,上面写到:已查明盗取归墟的窃贼是杭家派出,归墟的具体下落仍然在探查,该窃贼是当前最重要的线索,我需暂时保全他性命,请皇上恩准。
“果然是杭家的。”皇上情不自禁的点头,她招手唤来不远处站着的人,问道:“常威将军查的怎么样了?”
“已派人调查,目前还无消息。”那人行礼回道。
“记住,只要有任何杭家相关的蛛丝马迹,立刻报上来。”
说罢,她揉着酸痛的眉头,叹道,“这两家联手,就是对我大郢最大的威胁啊。”
她起身,走到窗边,俯瞰这偌大的京城。这里歌舞升平,物阜民丰。这样太平景象,究竟还能维持多久呢?
城南广平门附近,一对年轻男女倚着城墙行走。
“昨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恕我直言,你这样冒失地在外面走,不太妥当了。”李星昭说。
“无妨。”杭云川说道,“你不是说了护我周全吗?”
“我是会护你周全,但我绝不可能让你逃出京城。”李星昭冷着脸,看他走到城墙底下,伸手向墙砖上硕大的沟壑摸去。
“喂!干什么呢!”守卫看到了他,快步走来,手上的长枪就往杭云川胸口抵过去。
李星昭一把把杭云川拉开,说道:“你最好别让我难做。”
“这些沟壑,是那时候留下的吧。”杭云川不慌不忙,也不看分外戒备的两人,就看着满是伤痕的城墙,言辞之中尽是感慨。
“七十年前,大郢灭璃之时,郢军攻入京城后,发现偌大的京城鬼影幢幢,竟无一人存活。于是封城,做法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将城中无数邪祟驱散干净。”
他昂首,看着那城墙上沟壑,大都是在一人高的位置。这不是邪祟留下的,而是那些被关在城里的人,被邪祟侵染,垂死挣扎时留下的抓痕。
“李大人,你说大璃亡国之际,京城里无数的邪祟,究竟是天灾、还是**呢?”他回头,面向李星昭,目光空旷地飘到远方。
“无所谓天灾**,大璃气数已尽,命定于此罢了。”李星昭说道,但她心里也知道,杭云川这般猜测不无道理,硕大的京城,不可能凭空出现这样多的邪祟祸害平民,这极可能是郢军为了攻城,偷偷引进去的。
“休得说这般倒反天罡的话!”那守卫把枪狠狠一扥,义正言辞对这出言不逊的年轻人说道:
“七十年前的旧账,能有什么好算的!你就看看当今,大郢皇上在每座城墙上都驻了训练有素的精兵,城内白天黑夜都有人巡逻,但凡有邪祟的踪迹,便可立马出动。防患于未然,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大璃本就疏于治理,就算没有邪祟,迟早也会亡国!”
他这话说得慷慨激昂,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也能说出这般微言大义的话来。
他看那个一身布衣,姿态颇高的年轻男子眼含笑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问道:“你说,若是大郢能将昆仑归墟合二为一,炼做天机,会拿来扫尽天下邪祟,还苍生一个安宁吗?”
守卫说道:“我不懂你说的,但若天底下真有这般神奇的东西,大郢一定会拿来造福百姓的!”
“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可以吗?”杭云川接着问。
“百姓即为天下,民心在即天下在,只要不伤民心,多大的代价,只要皇上愿意做,百姓也会理解的。”守卫说。
李星昭见杭云川脸上也有些动容,他虽然神色内敛,但眼神明显柔和下来,似乎在赞同守卫的话。是啊,若是将昆仑归墟交予皇家,将两者合二为一,炼作天机,便是这世间最强的至纯之器。
可要炼化这一阴一阳两枚神器,要整个大郢上下同心、动用举国之力才行。单一个舒家、或是杭家,都是做不到的。
他既然明白这道理,为何还迟迟不肯把归墟的下落告诉自己?为何?李星昭不明白了。
她突然想起了杭云川对自己说过的话,那是他还在狱中时,对自己提起的一句。那时她只当是他推卸责任的借口,可现在回想,或许至关重要。
“借一步说话。”她对杭云川点头示意,两人走进城墙不远处的亭台中。
“舒家在归墟上动了手脚是怎么回事?”她直接了当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杭云川摊手,“我和你说过的,归墟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归墟,若用它祓除邪祟,反而会适得其反。”
“可你说这话,有何依据?”李星昭问道。
“没有依据。”
李星昭一皱眉,怒道:“杭云川,我可是在帮你,你不要这样不识好歹!多说两句会让你少块肉吗?杭家的事情我已经禀报给皇上,她迟早会拿杭家开刀。杭家保不住你,只有我能保住你,你不老老实实将功抵罪,非要推三阻四,支支吾吾。杭云川啊杭云川,你都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就是一个蠢货!货真价实的蠢货!”
杭云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底掠过些许倦色:“我说我是亲眼所见,你敢相信吗?”
“你当真是亲眼所见?”李星昭话语软下来,她察觉自己先前的话语略重了,亲眼所见,这也算无凭无据了。而且,他一个罪人,凭什么让人相信他所言不虚呢?
杭云川低眉,不看她,只说:“听说京城御花楼的茶点很好吃,我饿了。”
他先前从未要求她提供什么,这次一反常态地主动开口,李星昭直觉,自己所求的事情有眉目了,他定是要交待归墟的下落。
“这就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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