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名的酒楼太多,御花楼不算名列前茅,但也颇有口碑。里面做的是江南菜,清口为主,摆盘很是精致。
李星昭也是头一回来吃,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她见杭云川对店小二说道:“要两壶惜春酿,一碟芸豆,再来两碗片儿川。”
“你身子刚好,不能乱喝酒的。”李星昭眉头微蹙。
“我心情不好,就想喝。”杭云川说。
不出李星昭所料,才喝三两口,他就面色发青,跑到酒楼后院的河边吐起来。
她倚着门框等着,就听到身后传来议论声。
“刚刚那两个,看到了吗?好像就是昨日街口吵架的俩夫妻。”
“听说那女的,傍大官,还把人家正房妻子害死了?”
“真的假的?”
“你们两个,休得在背后嚼人舌根。”李星昭走到俩人面前,“此事六扇门已经澄清。再传谣,我就喊人了!”
“哪有传谣,我们就……聊聊天。”那俩人视线飘忽,不敢看她。
李星昭一转头,看到杭云川不见了。
糟了,又给他跑了。
她转头问方才窃窃私语的两人:“那个男的哪去了?你们看到了吗?”
见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星昭看出不对劲,她瞅见一人手上攥什么,一阵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就直接抓上他的手,把他手里的东西夺过来。
那是张纸条,李星昭打开,就看到上面写着两人方才的对白。末了还有一句:请兄台助我脱身,这一两银子全当谢礼。
“你们!”李星昭气得跺脚。想必就是方才,杭云川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就偷摸着给俩个人递话了。
可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难道是早上趁自己外出买吃食时,就偷摸准备了?可自己回来,分明看到他还在熟睡。难道那都是装模做样,让自己安心的伎俩?吃莲蓉果也是?城墙底下的谈话也是?这一切都是故意让自己放松的表演吗?
李星昭终于深深意识到,自己根本玩不过他。她先前还当他变了心,原来全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罢了。
她都没注意到,手中的纸条已经被自己揉烂成了一团。她的指尖深深掐在烂纸团里,指甲盖发白发紫,快要与皮肉剥离开来。
既然他心思这般缜密,那选择这御花楼,一定别有原因!
李星昭唤来了夜行卫的众人,也就是宋枝、梁小伍;再加张祁、严七两人:“给我把这御花楼搜仔细了。”
这张祁、严七两人先前未参与归墟的事,李星昭想着干脆不让他们入局了,毕竟事情没办好,上头怪罪下来是要牵连的。但现在,三日之约已过去大半,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不得不穷尽所能。不论何种手段,她必须要把杭云川找回来。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戏耍,她必须主动出击了。
“宋枝,你看看这个。”李星昭把一个罗盘递给她。
“这是……上官,你居然给他喂了锚?”宋枝一脸惊奇,“他不是生性多疑吗?怎么会吃你给他的东西?”
李星昭说道:“我把锚藏在护心丸里了,他以为我在巴结他。其实他若是诚心信我,这锚,也派不上用场。”
宋枝勾起指尖,罗盘上的指针转动起来。
“卫长,快来看!河边有条密道。”张祁从御花楼的后门冲进来,向李星昭报告。
“好,你和梁小伍从密道往里探。其余人和我一起,咱们两头围堵,把他包了。”李星昭吩咐道。
她见梁小伍和张祁往密道探去了,对宋枝和严七说道:“那个人知道我在哪儿,我不方便同你们走太近。你们随着罗盘先走,我在一条街后跟着你们。”
“他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宋枝疑问道,“你不会也中了他下的锚吧?”
“他没有给我下锚,但他知道我在哪里。”李星昭说道,“时间紧张,赶紧行动。”
她见宋枝和严七点头追出去了,不禁思考起来方才的疑点。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哪儿呢?
依照他的意思,是因为自己为他手上的伤口施了法,他就以此找到自己。可这不对啊,术法是没那么好追踪的。李星昭知道可用于追踪的特殊术法,就是锚,玄衿司也是用这种。
任何追踪的术法,都需要预先准备两个对应的物件,一个引子、和一个指引方向的法器。玄衿司常用的就是锚与罗盘,将两者事先结成相对应的术法,不论锚有多远,罗盘都能指向锚的位置。
可那日在舒家,自己为他疗伤的术法,只是通常术法,并不具备构成锚与罗盘的要素,他怎么可能找到自己?
除非……他自己就是罗盘!
李星昭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可这样一来,先前许多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也都解释的通了。
舒家的幻境,他就是故意带自己进的木门,因为自己的术法最适合对抗木门,扫除潜在的危险。当自己依据五行归属推测出罩门方位时,他已经先一步逃跑了。因为他根本无需推测,幻境就是由强力的术法构成,他处在术法中,就知道罩门在哪里。
这个人修为是挺低,但本事比自己想象的还大。若是他接触到术法,就可以追踪的话……坏了!
她赶快冲上去,追上前面的两人。
“你们俩分头行动。宋枝,你就跟着罗盘走。严七,你去往广平门,那是最近的城门。”
“怎么了?”宋枝不解。
“他能知道罗盘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宋枝也觉得难以置信。
“他就是这样找到我的,这大抵就是他独有的能力。总之,我们做两手准备,你按照罗盘继续走,以防是我多虑了。不要慌,那人修为很低,你一个人也能逮住他的。”李星昭笃定道。
而此时,她几乎是确定了,杭云川一定是故意吞下的锚,好让自己以为成功。等自己用罗盘追到时,那个锚一定早就被他强行取出,放在其他的什么的东西上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就喜欢在你快要成功的时候,粉碎你的希望。
她的确猜对了,在此时此刻,她就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没有之一。
御花楼后岸阴湿的地道里,杭云川龟缩在墙角,他知道有两个人也跟他一同进了暗道。这暗道分叉很多,能给他多点操作的时间。
他盘腿而坐,运转起那点少得可怜的真气。他知道那颗锚,就在他的右腹,靠近哪个穴位哪节肚肠他都清清楚楚,他必须把这东西逼出来,不论什么办法。
真气在体内流转,但太少太少,根本逼不出那颗锚,连推动一下都做不到。
他举起手中细长的物体,那是根筷子,是他从御花楼里拿出来的。
他闭上眼,把筷子的细端对准了锚所在的位置。接着狠下心,挥起手臂,用力狠狠一捅,刺骨的疼痛让他几乎叫出声来。可他不能叫喊,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要他发出一丁点动静,那两个人就会立刻找到他。
他只能无声的哀嚎,紧紧闭着眼睛,把思绪飘到远处,这会让他好受些。
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从眉骨上滑落到鼻梁,再滴到地上。他赶快拿衣服挡住,他不能让汗水滴落在石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他咬着牙,终于是,把那颗小小的锚取了出来。然后拿布块把伤口扎紧,不然血溢出来。最后,他套上外层的长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除了他苍白的面容,和鬓角未擦干的汗渍,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一道灰白的拳头大的影子从墙角窜过,他眼疾手快地逮住了。
那是只硕大的老鼠。他提着老鼠的喉咙,把那颗粘稠的物体塞进它嘴里,老鼠本能地咽了下去。
城中,宋枝手上的罗盘定住了,她看向从墙缝钻出的一只灰白大耗子,挠了挠头。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一把提溜了耗子,左右转了转,确信罗盘所指的就是它。
“真给上官猜对了。”她把老鼠一脚踩烂。
此时此刻,杭云川正泰然自若,迈着舒坦的步伐,要从广平门出去。
“站住,户牌。”守门的官兵拦住了他。
“您请过目。”杭云川老老实实地从怀里取出一叠文书,一脸陪笑地递给他。
“嗯,过去吧。”官兵点了点头,放过了他。
杭云川长舒了口气,他终于要走出这京城,走出这凶煞之地,迈向自由了。他已经不想和这里的人有瓜葛了,杭家也好、舒家也好、玄衿司也好、李星昭也好,这一切,他都可以摆脱了。
“站住!”严七终于赶到了,在那个瘦高的身影要离开的最后瞬间。
他其实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卫长要自己寻找的人,先前在玄衿狱中,他也见过此人,知道他的外貌。
可这会儿,他看到的只是个背影,这背影近似的太多,他很难分辨。只是这个背影格外挺拔,后颈又长又直,依稀能觉察此人的气质与众不同。严七就大胆猜测了,他猜这人就是狱中的那个人。
若是杭云川此时不停留,继续往外走去,他可能就逃脱了,就与天机再无瓜葛了。
可他偏偏就顿住了,这一顿,他才明白,自己是真正暴露了。
他无可奈何地回过头去,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就被两侧的卫兵按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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