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通甫一对上那眼神，膝盖顿时发软，噗通跪倒：“盟、盟主...”
温倾绝面色凛然，道：“八月初五丑时，你儿冯庸率堂众数百，六品天师十名，夜潜段府，触发护宅大阵后，强攻闯入不留活口，掳走段家小姐。”
他一字一句清晰，声音中气势千钧。
“冯通，你教子无方，蝇粪点玉，该当何罪？”
段凌霄在旁闻听盟主之话，面色紧绷隐忍，但一双眼可见的发红发狠，隐现泪光，身侧双拳更是按得磕嗒作响。
千秋尔知他敬守殿前礼，便自己上前一步，朝冯通啐道：“呸，问你该当何罪怎么不敢回答？！”
冯通危惧中心生凶念，闻言恶狠瞪向千秋尔，手掌翻转——
咔。
清脆的骨裂声。
冯通左臂瞬间塌陷垂落，身体踉跄了下，惊骇抬眸。
金座上威势显赫的男子，面色静若止水，都没瞧他，只垂眼轻拍怀中夫人，不让她瞧这边。
冯通脚尖挪动——
咔。
左踝碎裂，人沉闷重摔在地。
随后，殿内响起诡异的一长串骨骼断裂声，连绵起伏，似无休止，宛如魔鬼的寒牙利齿在他体内一口口咬下。
咔、咔咔、咔咔咔...
冯通四肢痉挛抽动，脊柱数度凸起又陷落，整个人如被拆零件的木偶，无声无息瘫在地上，任凶悍暗力袭击全身。
如此霸道的术法，殿内却无半点骇人威压。
相反，那施术者威压内敛，气度和蔼，纵使在抽解一人筋骨，五官神情仍令人如沐春风。
四下寂静里，冯通在地蠕动，因被灵力封嘴，连求饶都喊不出，只能痛苦地瞪大眼，那浑浊的眼珠暴挤眼眶，似乎随时会滚落。
不消片刻，他额心浮出团银白光芒。
属于三品天师的灵力团，将将出体，威压澎湃荡开，殿内众人均被这气势压弯脊背。
六品修为的钟灵更是直接摔倒在地。
段凌霄皱眉忍耐，绝不跪倒敌人的威压下，他舔了舔唇角血渍，憋回喉中翻涌的腥甜，倔强地只微弓脊背。
而全场修为最低，仅二阶的千秋尔，在灵力团才冒头时，便预料会有何事，她左张右望，机灵地提前择选跪地角度。
此刻，啪地一声，与钟灵对面磕了个头。
——面向如此秀婉的江南女子，就算磕头，也甜滋滋呀。
她才不要强撑呢！
段凌霄瞥见她这顺滑一跪，嘴角抽搐。
大殿内，唯两人不受影响。
温倾绝五指逐渐收拢，掌心灵光团挣扎片刻，归顺湮没。他怀中的叶颂今晃动脚丫，踢得他袖口一下下飘动。
瞧见殿下众人跌倒，她蹙眉，拍打温倾绝脸颊，吐字笨拙而严肃：“不、要。”
这一瞬，温倾绝眸光颤动，眼底掀起骇浪。
他仿佛...瞧见昔日那位惊才绝艳的女子。
肃穆的声音警告他：【阿绝，不可对弱者滥用威压。】
“嗯，我记着呢。”温倾绝俯首搂紧她。
此刻众人受威压所困，无人可抬头，他便流露些许真实的依恋神态，吻她耳垂，蹭她长发，嗓音微微哽咽。
“叶子，我一直记着呢。”
言罢，五指彻底合握，消解灵力团。
霎时间，殿内清风徐徐，那覆压脊背的沉重乌云，散灭殆尽。
-
千秋尔没想到此事这般轻易解决了。
她站在殿前广场，遥望侍卫拖拽奄奄一息的冯通入牢，只觉心中畅快。
段凌霄却是面色低沉，冷寂的视线随冯通远去。
向三品天师寻仇，与他而言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但强者，仅动动手指——
真的就只是坐在那，动了动手指。
这一面旗幡掀起风云变色的天师，便如死肉倒地。
段凌霄垂眼，鸦青色长睫投下冷郁暗影。
——他，还是太弱了啊。
钟灵微笑走来，抱拳道：“此前误会二位，还请原谅。”
“好啊，收下你的道歉！”千秋尔学她抱拳，歪着头笑眯眯，“也请允我谢过钟天师明察秋毫，千里护送的慷慨情义！”
钟灵失笑，眉眼弯弯，笑靥温暖。
忽地，她腰间灵符频频亮起，钟灵敛回心绪，语气端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她本就是暂搁堂中事务，凭胸腔中一股正气跨半个大陆而来，眼下，那些囤积悬置的任务，已火烧眉毛的紧急。
钟灵瞧了眼旁边冷矜的少年，唇角笑意浓了些，诚心实意道：“还有，感念二位让我目睹一场患难真情，祝你们百年好合。”
“......”太突然，太荒谬，段凌霄漆黑的睫毛悬抬，完全愣住。
倒是身侧的千秋尔，俏生生先开了口：“...你怎么突然骂人！”
钟灵瞧两人面色不好，忐忑低眉：“啊——？”
“那是谣言啊，钟灵！”千秋尔握住她双手，重重掂了掂，“无目堂为遮掩真相，才编出这离谱谣言！”
“我与恩公，才不是那种关系呢！”
段凌霄不轻不重冷哼一声，并不反驳。
钟灵带着一头雾水离去了。
【少年与妖女情投意合，形影不离，二人可为彼此出生入死。】
这则传言，她们分明用行动证实，嘴上却称其谣言。
想不通，男女之情着实深幽微妙，还是回去看书罢！
...
钟灵才离去，千秋尔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还有男子担忧的呼喊。
“叶子——”
千秋尔回眸，那人径直冲入她怀中，大而圆满的怀抱将她拥住，乌发上两朵猫耳探出，眨眼喊道：“家人！”
千秋尔顿时笑弯了眼，嘭，也将雪白的毛绒耳朵炸出，望向她瞬间灿亮的眼，低头回抱。
“家人。”
温倾绝从后赶来，见状柔笑，平和地望向千段二人，语气带点熟人的亲昵：“叶子方才认出你们，我与她说，若要保护就需先装作不识，这可把她憋坏了，一个劲踢我。”
千秋尔闻言慵懒而满足地眯起眼，歪头与叶颂今鬓角相抵。
“谢谢小叶子...”
叶颂今阖眼弯唇，眉眼舒展，脸蛋洋溢暖光，是肉眼可见的全心满足。
她双手环抱千秋尔，感受日光下青丝烘出的干燥温暖，不住喃喃：“家人...”
温倾绝走近，从后抚摸叶颂今脊背，见两个姑娘相拥得如此投入，莞尔抬起眼，落向千秋尔身后的冷玉少年，春风一笑问。
“二位可愿陪我家叶子玩耍两日。”
段凌霄注意在另方面，他敬仰地行一礼，轻轻递出片雪青色碎衣布料。
少年额发轻薄，晚风吹起几缕，露出他线条利落的漂亮丹凤眼。
那双霜寒的漆黑眼仁，闪动星点渴盼：“敢问盟主，可否从此物中，帮忙探得表妹的些许下落？”
-
当晚，盟主宴请两人。
淡月微云，夜风和爽，席上佳肴美酒不断，还全是灵猫痴迷的口味。
譬如，千秋尔手上这杯，啾鸣海松子酒。
“家乡的味道啊，家乡。”千秋尔仰头一口饮尽，畅快地哈了声，望向玉阶上的主座。
那身为盟主的男子，正眉眼温柔，细致地为娘子剔鱼刺。
“盟主大人啊！”千秋尔喊道。
她这语气随意的喊，令段凌霄下意识皱了眉。
但温倾绝满面微笑看过来：“怎么啦，娘家人？”
千秋尔先被这称呼逗得嘿然一笑，才活泼泼问：“盟主大人日理万机，也得空去瞧桑龟赛呀？”
他低眉轻笑，望向沉浸咀嚼鲜鱼肉的叶颂今，爱抚她发丝：“毕竟...这可是我夫人百年里，最期待的事。”
又摇下头，“但很遗憾，我们也只是抽看几个城池。”
千秋尔歪头，试探问：“盟主与小叶子从前是每一城都看吗？”
“对呀。”谈起过去，温倾绝面庞浮出淡金色的喜悦，语气温柔而怅惘，“两千年前，我与叶子还是逍遥散修，我们啊，会沿着东林海，用百年时间一城城走来...”
“东林海？！”千秋尔惊了，猫眼睁得滚圆，“那是妖界深处啊！两千年前？盟主你怎敢在两千年前去的？”
段凌霄轻咳一声，朝她抛提醒的眼神。
无奈她根本没在意这动静，仍专注盯视温倾绝，等待他回话。
温倾绝却注意到了，向段凌霄轻微摇头，便含笑回道：“对，两千年前，是开山盟主创立人妖和平初期，人族进入妖界深处实乃危机四伏，但。”
温倾绝俯首枕上夫人脑袋，“我有夫人在身边，我很安全。”
“开山盟主？”千秋尔双眼发亮，更来劲了，目光灼灼望向他，“那盟主大人，您见过他吗？”
千秋尔幼年就常听娘亲说这人的故事，讲这九州盟的开山盟主啊，结束人妖对立，消除两族偏见，一路不弃破万难，是慈心魄力兼具的，创建和平盛世第一人。
“有幸一睹过。”温倾绝低头，擦了下叶颂今嘴角油渍，抬眸笑，“也是在桑龟万里赛。”
千秋尔失语，怔怔瞧着他。
段凌霄闻言也来了兴致，挺直脊背，黑眸露出点孩子气的好奇。
这普普通通的乌龟马拉松，竟这么多往事啊。
温倾绝轻轻一笑，语气不禁慈和起来：“这万里赛创建最初，就是人妖和平的象征啊。”
“从妖界深处的东林海，到九州盟所在的金陵，由世上最专心、最慢吞的桑龟走完全程，以此表征盟主对人妖和平的期许与决心。”
“——纵知足下万里长，一心澄明只需行。”
听到此，段凌霄面色微妙的复杂，隐有哀色，他喉结滑动数下，举起酒盏，一饮数杯。
温倾绝带点探究看过来：“说来，开山盟主便姓段呢。”
段凌霄：不跪，绝不跪，吐血也不跪。
千秋尔：我也不是跪，我只是膝盖要亲吻大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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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破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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