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易容丹,用忙活这事?
千秋尔吐出嘴里的泥土,心中骂道。
她堕仙后,浑身空无一物,紧忙采药炼制的,都是些疗伤保命的药,再加上易容丹成分复杂,她确也不及去做。
眼下,经她这通叫唤,奔出堂众十余,从前厅急涌而出。
“快回禀少主啊,段家的杀来啦!”千秋尔尽职地扯嗓喊。
为首的弟子面色凝重,望向持剑杀来的少年,拧紧眉头:“不行。”
“少主特意吩咐过,无论何事,谁都不许此时打扰他。”
千秋尔心中一紧。
想来表妹真被这禽兽捉了。
顺着花路来此时,随着愈发接近无目堂,段凌霄愈发怒目切齿。
因为这,让他想起不久前的某桩事。
无目堂少主,年初游玩丹枫,惊鸿一瞥瞧见段临仙,当日便上门提亲,被拒后仍痴缠不休。
彼时段怀远传讯在外历练的段凌霄,催他与表妹成婚,断了这浪荡小子的念头。
但正值无名妖伤人,段凌霄有心收妖,故只先定亲,在家停留半月,那少主见状退去。
本以为此事就此平息,谁料他这次外出捉妖,这贼人丧尽天良,竟雇佣天师杀人抢妻!
“你们几个,随我同去,”为首的弟子道,“摆十二杀阵,不信杀不了这孤身前来的草莽小子!”
千秋尔方回神,便被那人提溜起来,“加上你,正好十二个,走!”
段凌霄先已对付了几个弟子,长剑鲜血黏稠,沿着剑尖滚圆落下,滴出骇人的血色红梅。
他眉眼压低,凝向身法利落,迅疾围住他的十二人。
“站错了,你该站天玄位!”忽地,斜后方传来一记低斥。
段凌霄转眸望去。
哦,那是个脚步凌乱的小弟子,双手握刀,被旁边人训了后,试探向右侧迈步——
“那是北刹位!”
小弟子紧忙收回脚尖,瑟缩脖子握着刀,很是无措。
前厅树枝上挂着的花灯飘曳,灯面溅了几滴血,仍不妨碍灯芯散出浅黄色暖光,此刻,那盏灯就悬在小弟子头顶。
他抬眼,乌黑灵动的眸子瞧过来。
是她。
段凌霄愣了下。
计划里,她现在该混迹后院去了。
对上视线,千秋尔扭头对旁边人喊:“师哥,咱几个打不过他呀,这边动静还不够大吗?还不能唤少主吗?”
段凌霄睫毛微颤。
原来...是嫌他不够威胁,动静不大啊。
他垂下眼,握剑的匀称长指抬了又落,再合拢时,灵力顺着掌心蔓延剑身,沉黑夜色里,有隐隐嗡鸣。
下一刻,少年反身挥剑,暴泄的灵力向后方横扫开,因这剑式来得过于迅猛,又存境界差异,他身后十人毫无抵抗之力,嘭一声,炸成绯色血雾。
这还没完。
血雾弥漫的瘆人幽静里,有什么咔嚓....咔、嚓...地隐秘响动。
正当众人惊惧之时,轰——!
半座前厅倒塌。
切面光滑笔直,墙砖瓦片倾覆而下,溅起漫天烟尘。
烟尘冷月里,少年一身白麻丧服,右手执剑,迎风而立。
劲瘦的腰间,碧绿兽纹的天师玉佩微微摇晃。
翡翠玉佩,五品天师。
“五、五五品!他他他..他是五品?!”为首的大弟子一屁股坐倒,双唇发抖,面白如纸。
“是是是...是啊!”千秋尔并不畏惧,因此只能主动结巴,带着颤音道,“咱咱咱...快去喊少主吧!”
千秋尔理解此人的震惊,毕竟。
——面前这少年不过二十。
年仅二十,便列五品,谁人可料?
就连他们堂主也是八十余岁才升至五品,就这还算同辈中的佼佼者。
何况换做他们任何一人,若有这实力,早就将五品玉佩日日悬腰间,哦不,高高戴额间!
起初瞧这少年是个不归属天师府的,野路天师,加之又年轻,便认他资质平平,谁料,这是个天资卓绝,还低调内敛的天才少年呢?
人家那玉佩,还是在挥出惊绝一剑后,特特伸了修长的指,从乾坤袋里勾出,挂上腰间的。
唉,这年头,不装还有人硬逼着,你说咋整。
“快通禀少主——!!”弟子回过神来,连滚带爬抬高了手臂,嘶声喊着。
千秋尔想,都这动静了,这少主自个不知吗?
想归想,千秋尔还是爬起身,学着他嚎啕奔喊。
“快通禀少...啊啊啊啊!”
却在才踏出两脚后,被那大弟子攥紧了胳膊,向后猛甩去!
原是他见段凌霄提剑走来,而其余弟子都已被灭,便将千秋尔扔去挡剑,自己趁机逃远。
飞过空中时,千秋尔头上逍遥巾的两条飘带飞扬,在她落入个宽阔怀抱时,逍遥巾彻底脱落,满头青丝流水般展开。
枝条上花灯摇晃。
少年俊秀清冷的脸庞点染了那点橘黄暖意,眉眼愈发深邃。
“恩公...”千秋尔唤道。
周围全是死人,活人还没赶来,她也不怕这刻穿帮了。
段凌霄眼皮微抬,长指一挑,接住下落的逍遥巾,撑住她膝弯的左手撤开。
千秋尔顺势跳出他怀抱。
“一群畜生。”段凌霄寒声道,递来那张逍遥巾。
若非她是自己人,这就成了被同门出卖的剑下冤魂。
千秋尔接过戴上,月光下,一张俏丽的鹅蛋面,抹了血,涂了泥,搞得不像样。
“恩公,那我再出发啦!”她清脆脆道。
段凌霄凝了眼她脏污面容上,那双又黑又亮的瞳仁,轻嗯一声。
喉结滑动两下,补充,“要小心。”
-
段凌霄一人抵众,愣是在前厅杀出一条血路,引来更多弟子,而后方,那座少主院落,仍旧平静无声响。
两人从来时,便紧急制定了个简单计划。
“我引人过来,你趁机绕到后方找表妹。”
最好是将那少主引来,这样,表妹脱险可能更大。毕竟,她们是要与禽兽抢时间。
是以,起初就由段凌霄故意乘着惹眼的花路而来,吸引看门弟子,千秋尔趁机绕后,偷得门边的阵盘。
如今,再由他吸引火力,她趁乱潜入。
只有他制造的动乱越大,她越能轻易混入。
至于这无目堂堂主...
呵呵,此时正值九州盟天师大会,所有大小堂主皆可参加,是个难得的结交机会,以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推测,堂主定不在此。
那么。
身为五品天师的段凌霄,发一发狠,这里,无人能敌。
千秋尔低身跳跃于连绵屋檐间,脚步轻悄,身形轻魅,正如猫潜夜色。
在她下方,一不知情的弟子奔喊:“少主,少主,不好了!”
千秋尔拿他当向导,轻易来到少主住处。
真是奇怪,前厅响动剧烈,这少主院中却...静得阴森。
夜风吹掠耳畔,千秋尔动动耳尖,眸光微颤,望向西南方的演武场。
风中,似有什么声响。
“啊——!”
这时,下方传来声凄厉尖喊。
原是那弟子见少主房门半开,斗胆向内一瞧,顿时吓得脚软跌倒。
千秋尔翻下屋檐,一手刀将他劈晕,大步入屋。
屋内桌倒椅翻,茶水洒了一地,纱帐也被扯落,而床尾墙角下,一锦衣男子瘫倒在地,眼珠外凸,唇色乌黑,腿间鲜血汩汩。
已无生息。
千秋尔面色一凝,身形灵活,避开地面血水,走近床边。
这从门口到床畔的凌乱场景,仿佛能见女子的愤起反抗,翻桌,砸椅,扯纱帐...
视线忽定。
千秋尔一个箭步蹿到床边,从被褥中捡起枚凤蝶银簪。
“恩公,我如何识出你表妹呢?”来的路上,她曾问。
段凌霄只道一句:“她很美,你看到她,便能确定是她。”
少年说这话时毫无情绪,就如阐释常理,利落而平淡。
段临仙其人,美得举世无双,不需言辞赘述。
千秋尔扭过头,打量死在墙角的男人,注意到他左手虚握,藏在暗影中。
她轻挪脚步,换了个视角,这才看清。
眼角跳了跳。
千秋尔这下明白,他何以腿间血流。
竟是那物被削了。
千秋尔握紧发簪,指腹摩挲。
这就不像段凌霄口中,那修为低弱的表妹,所能做出的了。
“叮叮...叮...”
若有似无的声音,更清晰了。
千秋尔登时瞳仁竖立,夺门而出。
门外弟子才苏醒,见猫耳兽瞳的她冲出,颤声喊:“猫、猫妖杀了少主!”
千秋尔腾空跃起,脚踢他胸膛,将人踹晕了去,借力倒空一翻,上屋檐,踩月光,四肢着地,以猫态狂奔。
“叮铃铃...铃铃...”
千秋尔循声紧追,直至踩上廊檐,望向前方,当场愣住。
无目堂演武场,平日弟子练武之地,如今,排了三行四列的——
死尸。
整齐排列的死尸前,一株樱花树烂漫盛放,纷飞的粉白花瓣漫天如雨,夜月下,袅娜,哀伤,唯美。
树下,白衣人长身鹤立,幕篱轻飘,摇晃着黄铜手铃。
许是察觉身后视线,他侧过身,微歪头,似在辨认她。
少顷,他颔首,嗓音温柔,恰如这漫天的樱花雪月。
“是你,小猫。”
“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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