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逼仄，潮湿，空气中泛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浓郁铁锈腥气。
洛夜猛然睁开眼，剧烈地咳嗽着，水珠从颤抖的睫毛上掉落，漆黑的发丝黏上脸颊，同眼下淡色青黑相映衬，更显常年不见光的肤色苍白，半浸在水中的深蓝格子衬衫大敞着，露出其下冻得泛红的肌肤。
他刚刚差点淹死在一个浴缸里。
洛夜攀在浴缸边缘，窒息带来的劫后余生感促使他微张着湿润饱满的唇，贪婪而克制地汲取狭小空间内仅有的氧气。
贫血导致的眼冒金星感逐渐消退，视线恢复清明，拭去生理性的眼泪，肾上腺素随热度褪去，洛夜这才意识到寒冷。
刺骨，似曾相识。
双手手腕都缠着绷带，伤口处隐隐传来钝痛，在逐渐褪去的冰水效用中，疼痛越发明显。
三下五除二扣好衬衫，洛夜起身环视一周，发现他正处于一间暗室的中央，仅有的一扇狭窄彩窗透进沉闷压抑的猩红光线，浴缸边缘围着一圈残烛，尚未散去的腥甜气息席卷人的呼吸。
洛夜跨出浴缸，水流顺着腰腹曲线和劲瘦却带着恰到好处肉感的小腿肚流下，在地上晕开一对湿漉漉的脚印，模糊了浴缸周边地面上狂乱的线条。他用脚掌摹画着，试图辨别线条所蕴藏的含义，柔软的脚趾腹部在地上留下一道道不规则的湿润水痕。
浴缸之下是一个奇怪的法阵。
一道掺杂着电流的标准机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暗室内的寂静，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数个散发着蓝色荧光的全息面板，悬浮在洛夜面前的空气中。
［叮，检测到管理员洛……滋滋……洛夜登录系统，正在识别身份……验证通过。］
［页面初始化完成，副本任务发放中……发放完毕。］
［欢迎登录天幕系统！］
系统？那管理员就是用户的意思喽。
还有，这些屏幕是打在视网膜上的吗？
［最后的晚餐副本：你受邀来到古堡，参加老友莫里哀伯爵的晚宴。］
［任务刷新：请跟随指引尽快收拾整理前往餐厅，伯爵喜欢守时的客人。］
叩，叩，叩，角落的窄门传来毫无感情的敲门声，一下接一下，无论是间隔的时间或是力道都一模一样，像是精密设定好的机械。
“客人，沐浴完成后就请跟我来。”沉闷而沙哑，略带一种奇异的滞涩停顿感，似乎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
洛夜面无表情，眼睛深处却亮着兴奋和好奇。
确定了暗室内暂时没有更多线索，洛夜把遮挡视线的湿发拢到脑后，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浴缸，暗室中光线是猩红色，把浴缸中的水也映成不详的红色。
或者说，是掺了冰的血。
洛夜咽下嘴里仍残留的血腥味，推开窄门，看见了门后仆人的模样。
极宽的眼距，黑眼珠面积远大于眼白，显得瞳孔异常漆黑，盯着人看时就像一枚摄像头。烫伤般粉红的皮肤，皮肤之上仔细看去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质感滑腻的粘液，浑身上下散发着穴居生物特有的土腥气，令洛夜不由得联想起某种两栖动物。
洛夜不着痕迹地往远离仆人的方向退了一步。
仆人似是没注意到这一举动，只是执行指令般机械地递上浴巾和衣物，退开两步弯腰低头等待着，无神双眼深陷在布满灰尘的厚眼镜后方。
刚接过衣物，系统弹窗再次跳了出来。
［获取道具：“伯爵精心挑选的礼服”］
［请问您想要：①自动装备；②手动穿戴］
洛夜的目光在两个选项上来回移动，思索片刻，停在了第二个选项上，心中默念确认，眼中神色淡泊，嘴角却挂着清浅笑意。
RPG游戏，就是要亲自上手才有意思。
完成选项的一瞬间，洛夜感到一阵微风拂过全身，将残留在身上的水珠席卷一空，整个人干爽无比。
对了，原本的衣服也消失了。
系统，流氓。
衬衫质地极其柔软，即使是自认较为敏感的洛夜也很满意蕾丝花边贴合上脖颈的触感。蕾丝颈环下方敞开天窗，穿戴间偶然触碰袖口银扣，激起一阵轻微战栗。束腰弹性恰到好处，紧吻着结实的小腹，曲线由宽肩收缩至窄腰，又在大腿根部勾勒出暧昧的两道圆弧。白色丝袜勒上柔软小腿，摩擦间轻易勒出红痕。
只是没有鞋子。
洛夜正发愁时，窄门再次打开，依靠泄进暗室的光线，洛夜第一次见到所谓伯爵的真容。
北欧人的面容，五官深邃，身材高挑，一头金发异常显眼，深红眼珠中仿佛时刻燃烧着充满渴望的烈火，从推开门的第一刻起，伯爵的目光就没有从洛夜身上移开过。
“亲爱的，我只是来看看你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声线低沉，略显沙哑，唇齿开合间隐约能够看见两枚虎牙。
洛夜扪心自问，如果是在现实中相遇，伯爵的确可能会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只是他是否有些太守时了？亲自过来的话安排仆人有什么用？
“鞋子。”洛夜实话实说。
“宝贝儿，我知道。”
伯爵单膝蹲下，一手低低托起一只精致的小高跟皮鞋，即使是蹲着，伯爵的视线也并不比洛夜矮多少。
“来吧？亲爱的。”
洛夜面无表情地盯着伯爵看了会儿。
僵持片刻，洛夜抬腿，忽略伯爵的视线，直接将穿着白丝袜的脚穿进伯爵手中的皮鞋，重量一点点倾斜到伯爵身上，像踩着对方似的，居高临下地，耐心等待对方为自己扣上搭扣。
穿另一只鞋的过程也是如此。
“那么现在，亲爱的，属于你的欢迎晚宴已经准备好，请跟我一同前往。”
伯爵在洛夜的小腿肚处亲了一口，洛夜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急忙收回腿，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转身就逃的冲动。
副本，变态。
***
［检测到目标人物活动，正在搜索位置……地址lorca24601……已定位至玩家洛夜的直播间，是否选择观战？］
［是。］
偌大的幽蓝天幕一望无际，形形色色的玩家穿行在排列错落有致的奇特建筑之间，中央屏幕反复滚动播放各类排行榜。
两栋建筑物的缝隙之间，阴影之下，灰蓝发少女一甩半扎着的高马尾，夹克兜帽垂下的两只兔耳随动作晃动，少女身量并不高，脸颊上贴一枚闪电贴纸，乍一看去仿佛是谁家迷路的无辜初中生，但她蓝色眼睛中时刻闪烁着的意味不明的精光却在向外界昭示，这只兔子远不像想象中那样柔弱，而必要时刻……
少女戴上兜帽，单手插兜，将棒棒糖含回嘴里，夹克背后的兔子露出鲨鱼般的三角尖牙，脸颊上贴纸在那瞬间蓝光一闪。
……兔子能咬断捕食者的咽喉。
少女手心向上，一枚闪烁着幽蓝荧光的质地纯净立方体浮现，悬浮在她手中。
［地点传送中，请稍候……］
瞬息之间，少女的身形化作无数幽蓝数据碎片纳入到立方体中，荧蓝立方体在原地旋转着缩小，直到压缩成目不可见的一点，电光一闪，消失在空气中。
***
十三份餐具在长桌前依次排开。洛夜落座的第一时间，耳畔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任务已完成，奖励300积分已到账。］
［任务刷新：请尽情享用晚宴上的食物（0/2）。］
餐品丰盛，果品叶片上还沾带着未干涸露珠，奶油浓汤馥郁，蘑菇鲜味充分释放，蔬菜沙拉散发独属于果蔬的清甜香气，烧鹅色泽金黄，在暖黄吊灯映照下闪着鲜亮的油光，令人垂涎。
洛夜没有动它们，在这种稀奇古怪的副本里，越是看似美味的食物越不能碰。
他把目标转向桌上不起眼一角，那里躺着简单的无酵面饼和几片孤零零的黑面包，高脚杯中粘稠深红的葡萄酒向外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不禁让洛夜联想起先前浴缸中的“冰水”。
铁夹刚一触碰上面包的那刻，系统提示出现。
［获得道具“一片面包”，已自动放入系统背包。］
［一片面包：晚宴上的一小片黑面包，带走它不会让你坐牢哦。（效果：一次性使用，恢复0.1血量，且两小时内免疫饥饿）。］
面包也是道具？
洛夜故技重施，再次戳了戳自己餐盘里的黑面包，这回道具提示音不再响起，看来是只能拿一遍。
太可惜了，道具什么的多多益善嘛。
虽然道具属性很奇怪，但洛夜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系统会给的道具必然自有其用处，反正背包容量不限量，作为收集狂魔的洛夜自是不会错过任何开辟图鉴的机会，收集度一高，保不准什么时候解锁新成就。
与同一个物品交互一般不会既提供功能型而非线索型道具，又能够促进主线任务完成，除非获取道具是任务本身，所以黑面包算在晚宴任务食物中的可能性不大。
既然如此，面饼就是下一个目标。
洛夜掰下一块无酵饼往嘴里送，味同嚼蜡。
［任务进度：请尽情享用晚宴上的食物（1/2）］
看吧，多试试总会有收获。
嚼着嚼着，洛夜神情变得凝重。
空气忽而变得粘稠浓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身气力，视野中黑暗如潮水般涌现，眼前阵阵发黑，挤压侵占正常视觉的生存空间。嘴里泛起苦味，头晕目眩感席卷全身，胃部灼烧感强烈。
［获得debuff“中毒”］
［作为半（信息缺失）的你，无法食用正常人类的食物，请在倒计时结束前寻找到解药。］
［倒计时：00：00：30］
［倒计时：00：00：29］
这就中毒了。
我不就吃了一口干巴面饼吗？
桌前景象如万花筒滚动变化，如大海中游曳的孤船般难以寻到落地实感。
唯独高脚杯中的红色液体，船锚般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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