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五年,是夏太祖薛烈生命中的最后一年。】
【四年前,他一统北方,定鼎中原,立国为夏,建元永明。追封嫡女为宣成公主,嫡子为文襄太子,发妻为高皇后。】
【——从戎三十载,这位大夏王朝的开国之君,终究实现了少年时荣华富贵、封妻荫子的梦想。】
唢呐一声响,永明帝险些被当场送走。
宣政殿内先是一片死寂,继而哗然。
笏板砸落在地的声音掩盖在惊呼里,群臣下意识向御座望去,或是面色惨白,或是神情惊怒。
捕捉到自己的死讯,永明帝顾不得继续审视两个高度疑似败家子的儿子,猛然望向天幕。
“永明五年”这个确凿的日期,让他心脏一紧。
……只有短短不到五年光景了?
五十有四的永明帝算了算自己的寿数,五十八岁寿终,在历代天子中算是命长的,但谁不想多活一些年呢?更别提他还有许多未完之事。
片刻前晋王与秦王的心情,此刻他总算是感同身受。永明帝望向天幕的目光不免染上几分焦虑:人是怎么没的,你这女郎倒是说明白些啊!
倘若寿数到了,那是无法可想。
若是疾病或意外,当能避则避。
永明帝的疑惑没能得到解答,反而添了新的疑惑。
【说到这里,一些缺乏常识的朋友可能就要问了,夏朝的开国之君难道不是夏明帝吗?】
【这种说法代表了史学界相当一部分人的观点,说起来也是有理有据。毕竟夏王朝直到夏明帝的手上才真正一统四海,在此之前的夏,充其量只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国。】
【要不怎么总有人说,夏明帝是拿着亡国之君的剧本干成了中兴之主,看似中兴之主,实则是开国之君呢!】
【但注意啊,夏明帝的庙号是世宗,不是世祖,意味着承认其基业乃是继承而来,而非开拓。夏朝官修史书上一直是太祖开国,世宗中兴。初中历史选择题选夏朝开国皇帝时千万别选错了,别白白丢分。】
【话又说回来了,人类的认知不因史书记载而转移。很多人从小看《大夏演义》,久而久之已经形成了固有印象。那就是夏明帝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打天下,最终在大夏天团的簇拥下定鼎江山,开创大夏。】
【至于夏太祖薛烈,那是谁?】
【哦,原来是明帝的祖父啊?看在他给明帝留下几个老臣的份上,给他算一份奠基之功吧?】
最后这个尾音上扬的疑问就很传神。
大可不必这么勉强……
永宁帝差点气笑了,心情却是不错。
他终于从主播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大夏没有亡国,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没有毁在败家子手中!儿子这一辈不争气,孙子却是成器的……
这一瞬间的欣慰让他神色缓和许多。
这份微妙的表情变化在外人看来颇为古怪。
先是被告知死讯,继而又被后世人否认功业,连开国之君的地位都险些被无知之徒剥夺……陛下怎么看着还挺乐的,难不成是气糊涂了?
一部分敏锐的大臣则是和永明帝一样,意识到大夏的未来或许要寄托在第三代手中,此时已经不着痕迹地审视起殿中聚集的一群皇孙。
尤其是吴王府的五名皇孙与齐王府的四名皇孙。
捎带着成为人群焦点的吴王与齐王心情复杂。
素来望子成龙的他们此刻突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别那么出息。
如果夏明帝是自己的儿子,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就是那个误国的幽帝?
这个可能性只是在心中一闪,就被齐王排除。
‘我若为君,当是万古圣王!’
顶着乌青眼眶的齐王幽幽看向吴王。
看来父皇终究是选了四哥这个废物。
——自己是有哪里不如四哥?!
一面为原本历史中自己的落败而不甘,一面为天幕提前曝光后吴王即将迎来的父爱如山而幸灾乐祸。齐王薛璟的表情看着竟有几分扭曲。
与此同时,吴王的心越来越凉。
目光在老父亲摩挲剑柄的手上一触即分,吴王脸色发白。
老二老三没了,他就是长子。再看三个弟弟,最小的两个废物,他爹肯定看不上。老五向来爱惜名声,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昏君胚子。
要在兄弟几个里选一个败家子,吴王左看右看,很难不选自己。
他心虚地往后退了半步。
薛挽月的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这一幕,不禁眨了眨眼睛。
他轻而易举就猜透了吴王的想法。
这位王叔真是有意思,世上竟有主动抢着背锅的……
便是此时,薛挽月的衣袖被人扯了扯。
他纹丝不动,朝薛澄投去一个眼神:‘?’
薛澄使劲眨巴眼睛,向他传递讯息。
‘怎么样?我就说多半是四叔吧?’
‘这可不一定……’
薛澄没能领会自家三弟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兴致勃勃的眼神已经飘向吴王府的堂兄弟们,似乎想要再一次选中隐藏其中的SSR夏明帝。
他首先琢磨起“宫主”这个似乎别有意味的称号。堂堂天子,何以被称呼为“宫主”?若是能发现其中的秘密,或许就能找出夏明帝的身份。
【说到底,宫主就是善啊!】
【明明可以称祖,独享定鼎之功,却二话不说把这份荣光让给了祖父,连太宗这个顶级庙号都让给了素未谋面的大伯,他真的,我哭死!】
【夏太祖在地下看了,不得感动得眼泪哗啦,高呼“好圣孙”啊?】
还活着的永明帝:???
“好圣孙”是真的,眼泪哗啦就算了。
堂堂大丈夫,岂可哭哭啼啼作妇人姿态?
算了,他也习惯了后世的女郎说话便是这么夸大其词。诸如什么“把荣光让给祖父”,大夏的基业都是他真刀真枪所立,哪里需要孙子让他?
只是,把太宗的名号让给大伯……是他猜想的那样吗?
永明帝惊疑不定,对夏明帝的性情有了几分揣测。
……看来是个不拘小节的。
回过头来,却听主播再次鞭尸夏幽帝。
【要知道,夏太祖将统一之路已经走完九十九步,按理来说,接下来皇位上就是拴条狗,也能把最后一步走完。没想到,夏幽帝拉了一坨大的,差点从终点线干回起点线。夏太祖在地下肯定直呼“日了狗”。】
永明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蹦出一声“粗鄙”。
天幕之下,听“评书”的人一个个乐了起来。
“照这姑娘说的,皇帝老爷到了阴间也忙得很哩,成天盯着阳间不放,见了不孝子得气个倒仰,见了好圣孙就美得冒泡……”
“我家那老头子可不就是这样!”
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在这样一番幻想中突然就变得像身边的老人们一样“亲切”起来。同样会因为不孝子而烦恼,为家业操碎了心。
只是转念一想,人家的家业是万里江山,那份恍惚中“大家都一样”的错觉立时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薛家人富贵生活的种种幻想。
只是百姓的认知终究受限于眼界,想来想去,不过就是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最终发散的思维又被流动的天幕吸引过去。
【从永明元年到永明五年,薛烈励精图治,三度南征。两年平齐,一年灭陈,只差吞并南梁就能一统四海。离统一最近的时刻,他一度兵围南梁都城五月之久,却在攻城时误中流矢,夏师不得不全军而退。】
天幕之上,虚幻的九州地图缓缓铺开。
一幕又一幕剪辑的影视画面在地图另一侧投影出来。
沙场喋血,云梯攻城,刀光剑影中的厮杀……
宣政殿内,群臣先是为“流矢”所惊,继而又被那山川河流具细无遗的地图所吸引。倒是那些看起来漏洞百出的战争画面,他们已经知道是后世的伶人演绎,只是一扫而过,便专心临摹起天幕上的地图来。
丞相夏侯敬的目光在一些关键要隘上掠过,摇头道:“可惜,这九州山河图不独大夏得见……”否则,他们将建立起更加绝对的优势。
武将则是牢牢锁定地图上的南方三国,嘴里念叨着主播简要概括的“两年平齐,一年灭陈”,一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就率军打过去。后者三言两语之间勾勒而出的未来,很难不让他们心潮起伏。
兴奋之余,强烈的惋惜亦迸发出来。
……只差一步就能一统啊!
素来老成持重的申屠恤都不禁重重捏紧了拳头。
他忍不住劝谏道:“流矢无眼,陛下一人系江山之重,纵然御驾亲征,也当坐镇中军。亲冒矢石,此乃一夫之勇,非为君为帅之道也。”
流矢划过天幕的瞬间,永明帝下意识眯起眼睛。
他注视着那个饰演自己的伶人从马上仰面栽倒,暗自点评其演技浮夸、情节完全不保真的同时,一股感同身受的遗憾洪水般淹没了他。
回过神来恰好听到老兄弟的劝诫,永明帝心头大凛。
他自认是个能吃苦能忍痛的硬汉,若非伤重,绝不会在即将拿下胜果之时放弃。且以他对诸将的了解,恐怕是他这个主帅出了意外,甚至严重到昏迷不醒,社稷有动摇之危,麾下众将不得已之下方才退兵。
“你怎么也学起了谏官作派?”永明帝一笑之下,殿内气氛略有缓和。他正色对群臣言道,“朕既已知晓天机,必不‘重蹈覆辙’。”
闻言,群臣面上的忧虑之色散去,纷纷言称“天命在夏”;或曰天幕之所以降下正是为指点陛下避过死劫;也有人指责南梁不识天数,非但不投降还滥施毒计,说着说着就开始请战,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这位一边劝永明帝不要再御驾亲征,以防被小人所害,一边主动请缨南征、自荐为南征大元帅的仁兄,顿时受到举朝侧目——乱世之中打天下,首重军权,让皇帝将举国兵马尽托于一人,怕不是疯了?
目光触及其人,又纷纷收了回去。
……是秦王啊,那没事了。
秦王是这样的,有脑子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何况,得知死讯的秦王疑似更疯了……
秦王在众人的注视中昂首挺胸,振振有词:“儿臣是为父皇着想。父皇已是知天命之年,何必上战场搏命?儿臣还年轻,正是闯荡的年纪!”
他想明白了。如果他命中注定要死,战死沙场总好过别的窝囊死法。万一他避过死劫,既是长子,又有灭国之功,太子之位舍他其谁?
永明帝盯着大言不惭的秦王,只想给他个大耳刮子。念及这混账东西年纪轻轻就死了,许是有隐疾,他伸出一半的手不情不愿收了回来。
永明帝懒得再废话,一指殿门:“滚!”
我想每章字数控制在3000字,但是写着写着就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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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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