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给钟毓介绍了个对象。
对方是同一条街上卖猪肉的儿子,叫魏东延。
钟毓见婶婶介绍的包办对象的第一面,就摔了个狗吃屎。
魏东延急忙给她捞起来,有点愧疚的问:“不好意思啊,忘记提醒你有台阶了,你不是杵着棍子吗?”
怎么还摔成这样。
这是一段新路,到处都在开发,钟毓很少来。
钟毓红了脸,极力掩饰尴尬:“我没注意,不好意思。”
魏东延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我的问题,没事就好。”
此后,魏东延仔仔细细地提醒她每段路的变故。
在钟毓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人目光始终追随,直到她们离开咖啡馆靠窗可视的范围之外。
在她绊倒的一瞬间,沈明览坐在窗口下意识动身,她身边的人已经把她扶起。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沈明览只觉得两人并不般配。
这算嫉妒吗,荒唐的想法一闪而过。
沈明览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路过咖啡馆的时候,魏东延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十分不自在,但他很快投入在培养感情这件事上。
钟毓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他扒户口似的追问。
婶婶说给她找的亲事,她早就忘了,谁想到婶婶真给她找到了,生怕她一个人孤独终老。
听魏东延说,他也是闻城人,离钟毓的住所不算远,就隔了两条街。
婶婶给她介绍这个人,大多是看上了他为人老实,重要的是,离得近。日后若有什么矛盾,婶婶大可跨过两条街去给她做主。
钟毓劝过婶婶,不要再找什么亲事,但是劝阻白费,她从婶婶口中的黄花大闺女到现在恨嫁老姑娘,已经不记得无奈见过多少人了。
钟毓委婉地道出了自己不合适的意思,魏东延不甚在意地说,不介意她的眼睛不方便,分别时还说会再来找她。
魏东延要带她去电影院,他可以把剧情悄声转述给她听,然后带她去河畔餐馆吃晚餐。
一说电影院,钟毓满脑子都是沈明览,魏东延接下来描述的画面不知为何也套上另一个人的脸。
许是觉得想着另一个人有些不礼貌,钟毓连连致谢,边谢边婉拒,着急忙慌转身回家。
吃过晚饭,钟毓忽然有些想去桥边,她拒绝了钟瑜的陪同,一个人带着竹杖摸出门。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出来消消食,做生意的人。
走到桥边,她终于无法骗自己,她就是想来看看沈明览了。
魏东延的一番预想开启了钟毓无止境的私欲。
回到家后,她满脑子都是这个人,仿佛置身于公示栏的那个雨雾,周遭都是雪松和木质琥珀的味道,所有的触感都被它包场。
她踌躇着走到茶馆门口,她看不见,不知道茶馆有没有亮灯,人是不是出门了。
她站在门口边,茶馆传来悦耳的歌声。
有人。
她心怀雀跃,紧张地敲了敲门:“沈明览?”
“进来吧,门没锁。”
沈明览的声音夹在柔美如蜜的歌声中显得格外清亮动听,如玉石相击。
沈明览笑道:“来得正好,你摸摸这是什么。”
钟毓放轻呼吸朝着歌声伸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在碰上收音机的那一刻还是抑制不住心惊,长睫微微颤抖。
“送给你的,再探索一下。”
沈明览声音轻快,引领着钟毓触碰他的细心和巧思。每一处旋钮按键,他都做上了标识,钟毓不用看也能应心得手。
钟毓:“这个……”
似乎知道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沈明览先一步打断她的所有后路。
他温柔又不容拒绝地说:“恰好看到收音机大促销,还挺便宜。想着照顾邻里生意就买了,改造了一下也不能退,送你很合适,算是感谢你送我的那些编织物,实用又好看。”
钟毓摸着收音机,心尖像发烫一般:“谢谢,谢谢你。”
这让她,怎能不心往。
时间流逝,这日谷雨,是春日最后一个节气。
晨光熹微。
钟毓和以往一样来到茶馆门口,听到了清脆有力的一声耳光。
沈明览的声音微弱:“爸……”
一个满含愤怒的声音响起:“谁是你爸!你也知道我是你爸?你现在就去写回绝信,现在就去!”
沈父在知道沈明览收到回信的时候,勃然变色,他没想到自己极力阻止,暗中截了他这么多次,还是漏了风。
他忍着怒气,放下手中的事务,驱车来到茶馆。
沈明览双拳紧握,指甲陷进肉里,攥的人生疼,他一字不语。
沈明览从小就有着别人都羡慕不来的家世,母亲是大家闺秀,父亲年纪轻轻就是市长。
他很争气,学业有成,变故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的母亲为了他失了性命,这个美满的家庭出现了裂痕,父亲哀痛欲绝,再无娶妻。
沈父一心陪他长大,只愿他能平平安安的。
他早知道父亲不会同意,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安安稳稳地在这里不好吗,你非得去炮火连天的地方送死,你非要让我揪着心活,非要让你妈泉下不安吗!”
沈明览说:“爸,我去也是医生,都在背后救人,哪有这么容易死,我会好好回来的。”
“现在医疗风险这么多,我看你连医生也别做了!好好去公司管你妈留下事业,现在就去辞职!”
“爸,你非要事事都管着我吗,我学医也是为了你们,而且我学了这么多年不一直都好好的吗,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沈父听他解释,软下心来说:“儿子,听我的,不准去,我年纪大了指不定活到什么时候,你就在家里多陪陪爸。”
沈明览却摇头,留给他的是又一记耳光和愤愤离去的背影和一句失望的话。
“你要去了,你妈就白死了,我也白养你这么多年。”
沈父以为能拦住他,他也以为不会有回信。
可是沈明览还是收到了期盼已久的答复书,他等了这么多年,争执了这么多年,在他要放弃这条路的时候突然有了回响,他不会放弃。
年末才走,在此之前他只是还想好好地和父亲聊一聊。
门外已经没了沈父的身影。
沈明览垂下肩,望着门外,眼眶泛红。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很静很静,钟毓才抱着竹条走进去了。
外头日光渐盛,盈盈光辉从门框、窗纱挤进这间茶馆。
钟毓轻声说:“好像,来了这么久,还没给你看过我编的东西。”
沈明览想开口回应,可是嗓子就像被针线缝合一般,挤不出半个字。
悄然无声。
钟毓放下手里的竹子,她指尖纷飞,一竹一物。
“兔子。”
“小船。”
“戒指。”
“花灯。”
“扇子。”
到余晖落尽,一件一件,一句一落地摆在桌子上。
沈明览双目泛红,轻扣住她的手,哽咽:“好了。”
“还有好多好多,我以后慢慢编给你看,你有开心点吗?”
沈明览,别垂头丧气了。
他终于开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还是会去。”
钟毓点头轻声说:“我知道。”
她又说:“等你回来。”
扣着她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应该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
钟毓是喜欢沈明览的,可她是个会连累人的瞎子,所以她告诫自己,喜欢有很多种,她对沈明览是欣赏。
她和沈明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暮色沉沉,天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茶馆门外行客匆匆。
别人都在走,可她却总停留在原地,不愿向前,不去追赶。哪怕期间有人来到过她的地方,有过千万个不错的交流,但也只是在开始的时候就止步了。沈明览是那个前进的人,而她是固执顿在原地的,像断了腿似的,打也打不走,推也推不动。
事实上他们并不般配。
可是那个念头像润过春雨的细芽,不断生长,顷刻间茂盛。
喜欢沈明览,想和沈明览在一起。
这样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但她很想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全都抓个遍,如果这样都抓不住,她才能甘心去向下去试探那些落地的安稳。
现在这个不切实际空想在回应,她如梦初醒般怅然。
“沈明览,我等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苦笑:“我……”
我什么呢。
我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只知道一头往前扎。
归期不定,招惹你,让你等。
我不敢,也不想。
她却说:“我知道,所以我先说喜欢你的,是我自己要等你的。”
手背上覆着的温暖轻轻收紧。
钟毓很早就知道沈明览一直在往前走,她是个喜欢原地踏步的人,这么多年没想过往外走走。不过她想要他知道,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时候,她都会在原地为他祈祷,盼着他好。
所以,你只管一往无前。
钟毓道:“就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吧,救更多的人,我支持你,医院的人也会支持你,你不用有后顾之忧,但可要平平安安回来啊。”
“你听到了吗,沈明览。”
“嗯。”
钟毓撞着胆子问了一句:“你的回复呢?”
沈明览望着钟毓,低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钟毓步步紧逼:“但结束之后,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会回来的……”
沈明览后来的话被钟毓突如其来的拥抱打住,她摸索着他的手臂找着位置一把将他抱住。
沈明览怔愣片刻,选择了回抱,钟毓勇气大增,情不自禁摸上他的脸颊,在他下巴落了一个错位的吻。
沈明览笑了两下,温热的气息洒到她额心,钟毓瞬间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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