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下课七八分钟的时候，化学老师讲完试卷，将带来的新卷子递给课代表发下去，随后朝班里那位新同学扬了扬下巴。
巫荻随即起身在方闲同情的视线下跟在化学老师身后离开，他听力不错踏出班门前还能听见里面幸灾乐祸的低语：“新来的第一天就要失去一部手机太悲催了……”
巫荻抿唇紧跟着老师的脚步。
其他班这个时候还没下课，办公室里只有几个备课老师，班主任不在里面，估计还在其他班上课。
进入办公室，巫荻的视线率先落在化学老师放下手机的位置，上面除了电脑，还摆着一本课本一本教案，右侧搭了一个架子，里头塞满了试卷和资料，架子边还挂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化学教师：段萌。
这位神态严厉的化学老师名字里带上一个萌字气势忽然就短了一节，巫荻扣了扣手指，靠在办公桌旁边站着等段萌洗手回来。
段萌擦干手落座后点了点瘫在桌面上的手机，脸上似笑非笑看他：“听叶老师说你是从湖城一中转学过来的，湖城一中可以带电子设备上学，但我们学校不行，这你知道吗？”
巫荻面对老师会不自觉表露敬意，俗称卖乖。
他微微曲着腰低头，眼皮耷拉下来，有些可怜地揉搓鼻梁上那两颗小痣：“刚刚才知道……”
段萌不吃这一套，她扫了新同学金灿灿的头发一眼，从架子上那堆资料里翻了翻抽出一张A4纸，里头印满黑字，递过去：“叶老师头一年做班主任估计忘了叮嘱，上面是校规你自己看，免得日后犯事给你们班主任添麻烦。”
巫荻哦了声，接过来看上面的条条框框。
第一条就是仪容仪表问题，随后是携带违禁物品，例如手机、mp3……
段萌扫了一眼挂钟，意外的好说话将手机递给他：“行了，校规你自己拿回去继续看，念你刚来不熟，这次就放过你，以后不许再带手机进学校。”
巫荻赶紧将手机踹回兜里保证不会再犯，一溜烟从办公室出来。
走廊边的四班学生暗暗打量这个板着脸的转学生，在对方进班后互相摆手挑眉。
方闲见巫荻回来，屁股不老实地转了个方向，两手伏在巫荻桌面上安慰他：“萌姐在这方面的确有点严格，但你在班里待久就知道她人其实挺好的，我高一的手机也是被萌姐缴的，现在还关在政教处没到出狱时间，看来咱两真是有缘……”
说着说着他发现巫荻看自己的表情隐隐透露着同情，觉得不太对劲，怎么感觉两人身份对调了？！于是问：“萌姐说啥了？”
巫荻亮了亮手里校规低声告诉他：“段老师念我刚来决定放我一马，只让我好好学习校规。”
方闲：“……”敢情这里最可怜的是他自己。
他扯了扯脑袋找补：“是吧，我就说萌姐她人挺好的。”
巫荻也点头，将A4纸和桌上的新试卷一块夹进书里。
下课，他在班级栏里看雅升的时间安排，高二中午十一点五十分放学，下午十四点三十分上学。
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
巫荻虽然嘴上和段萌做了保证，但他是不可能将手机带回家的，一方面是不习惯，另一方面是没了手机做什么都很麻烦，比方说今天中午他要去染发，现在就得用手机导航找理发店。
一个个花里胡哨的名字跳出来，离学校最近的理发店要十二公里，打车二十七分钟。
巫荻粗略计算了一下，路程来回加上染发吃午饭怎么着都要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总之午休是不可能了，想了想他还是打算和本地人探探敌情。
他看着自己藏回桌洞的手机，实在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偷鸡摸狗的时候。
巫荻直起腰侧头，身旁的同桌依旧在埋头写字，刚发下来的新卷子选择题已经被对方做了一大半。
班主任先前是怎么说来着？
平时有什么困难可以找班长。
于是巫荻抬了抬手拍在方闲肩膀上，那人正在和过道另一边的人打哈哈，扭过头来看他时大门牙还在外面晃：“咋啦新同学。”
巫荻问：“学校附近有理发店吗？”
方闲闻言支棱起来，“你要染发呀？”
“嗯。”巫荻点头。
“有倒是有，就是位置有点偏，离咱们学校大概两千米吧，在乡镇附近。”方闲告诉他。
雅升在城郊离一些乡镇很近，学校里也招了不少乡镇里头的学生，都是凭实力考奖学金进来的。
方闲记得染发很耗时间，于是说：“理发店附近还有餐馆小吃，吃完午饭赶回来估计还有不少时间午休，我给你画个路线，保准。”
看样子这人对路很熟，巫荻挑眉：“你中午方便吗？”
方闲闻言表情有些苦涩：“不方便……我是住宿生。”他戏精地拖着调子痛哭，手里没停画出一张抽象的路线递过来。
巫荻看着面前疑似校门的方块和蛇腰似的曲线头一回发觉自己可能是个路痴，因为看不懂。但他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于是点头把纸折回兜里，心里盘算着要不还是打车跑一趟远的吧，只是睡不了午觉而已。
放学铃打响，巫荻很快背上书包，一阵混乱间瞥了旁边一眼，那位新同桌还在写字，他抓着帽子出门。
说实话他对雅升里头的路也不太熟，幸亏记忆力好，绕到了北门口。
校门里走读生正排着队出校，巫荻随意找了一支队伍排上去，面不改色接受各方打量。
忽然听见旁边的男生喊了一声谢哥。
这两个字有点耳熟，巫荻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还在课室里学习的人一转眼就出现在尾巴后面，手上还推着一辆旧自行车。
难怪这么快。
“今天要去东巷吗？”身旁的男生朝着后方招手。
见谢诩点头，那男生随后又说话了：“帮我带一份东巷的烤冷面呗！”
东巷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巫荻从兜里翻出方闲给的“地图”。
线路后端标着东巷二字，那理发店就在东巷里头。
这不是巧了，巫荻心道。
他在前面扫脸出门，先从雅升的坡里下去，时不时注意后头那人有没有下来。
一辆自行车顺着坡缓缓下滑转弯时正好从巫荻身旁路过。
谢诩双手搭着车把直视前方，即将拐过巫荻时忽然侧头和偷窥的人对视了个正着。
巫荻：“……”
只见对方手指微微下压，自行车发出短暂刹车声，两个轮子停了下来。
巫荻揪着那纸踹回兜里，端详谢诩挂彩的脸问：“有事么？”
谢诩坐在自行车上，垂着眼皮目光自上而下看着他，嗓音和他的气质一样带着冷冽：“你要去东巷染发？”
巫荻第一反应是这人写作业偷听自己和方闲说话，随后有些不太习惯对方的目光板着脸嗯了声，声音敷衍。
“知道路吗？”
不知道，正打算尾随，巫荻心道，嘴上却说：“当然。”
但显然谢诩没信，将脸转回前方没再看他，说：“路有点绕，我送你。”
这么好心？
巫荻那点硬气瞬间没了，低头看向那自行车后座，说是后座，其实就是用一根根镂空金属做成的铁架，透过空隙还能看见地面。
“……”他看完有些挣扎，心说要是坐上去自己金贵的屁股恐怕受不住吧。
对方还在等，脑袋没有回头用手指点了点后座。
不少路过的学生正注视着这边两个人。
谢诩在雅升十分有辨识度，先不说是高二的年级第一，他的个子也是年级里最高的，长相冷峻有型，就是家庭背景有些尴尬。
而巫荻呢，那一头金发已经在一个上午的发酵下出了名，过路的女生看戏似的盯着两人。
巫荻实在遭不住了，即便拒绝对方他这脸也丢了，于是打算用自己的屁股硬碰硬，坐上去后两手无处安放。
“抓衣服。”谢诩微微回头看身后绷着脸的少年说。
这后座没靠垫，巫荻只能老实抓在对方校服上，再度闻到早上那股洗衣液香味。
薰衣草香好像……他短暂出神，身下的轮子一滚开了出去。
风将对方的校服吹鼓猝不及防打在巫荻脸上，他、闻、了、个、够。
巫荻忍了忍，最后发力一扯将对方的校服死死攥进手里，在几道吃惊的目光下梗着脖子低头看向地面。
这辆自行车看着旧，开起来的速度倒是挺快，巫荻许久没见过这种类型的自行车了，有点像是九十年代的老自行车，现在身边不是山地车就是电动车，这种的确少见。
自行车开出大路拐进了一条小乡道，这条路不宽，仅仅够行人和一些摩托车大小的交通工具通过。
去东巷的大路在另一头，要绕路，路程也远，这条小路只是给乡镇的学生们方便方便。
因为离雅升近，学生流量大，东巷里的生意也兴盛了起来。
不少走读生会专门在学校留一辆代步车，中午放学去东巷解决午饭。
巫荻的担心并没有错，就着么平坦的小路，他才坐了两三分钟就觉得屁股发麻，抵着金属条的地方肉疼。
他忍着难受抬着头记这条路的特征，以免待会自己回学校的时候拐错弯。
两千米的路程，骑自行车六七分钟就到了。
东巷并不小大概是三个人展开双臂的距离。
巫荻看着巷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以为对方要在巷子口停车，结果谢诩只是打了打铃铛，从让出来的位置开进去。
巷子里铺的青阶石板高低起伏，巫荻顾不上周边打量的眼神疼得龇牙咧嘴。
直到对方在一家灯光闪烁的理发店门口停下，巫荻才绷回表情下车，手指因为一路攥着谢诩校服关节有些疼。其实更疼的地方是屁股，但他强撑着没动看向谢诩冷硬说：“谢谢。”
谢诩的视线从巫荻脸上扫过嗯了声，随后骑着车顺着巷子深处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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