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川在荼蘼山以北，岸边芳草萋萋，云雾缭绕，平日里人烟稀少，时有异兽出没。修仙问道的精怪甚少造访此处，临近的鬼界也和水底的怨灵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秋茶他们到的时候，天色渐晚，夜空中有若隐若现的萤火涌动，时不时还有各色彩光倏忽闪过。
“七郎，天上是什么人？”
“琅嬛殿的学子，几十年前兴起学府制度，各大仙门将弟子送往天庭修习，统一由仙界长老教导。”
“还有这样的好事，可惜我没赶上好时候。”秋茶幼时常感慨净绒学问大，要是能去琅嬛殿把各个长老都见个遍，那还得了。
云七轻笑，道：“条件苛刻极难入选，你有净绒教导，已是不错。”
岸边寻宝的人很多，只要手脚勤快，就只有运气好坏之分，没有人会空手而归。
“除了天庭春宴，这大概是天底下最能汇集鬼怪神魔的地方。”
云七点头，伸手抓住秋茶的手腕，道：“你灵力低微，稍有不慎就会陷到土里去，最好还是跟着我。”
秋茶闻言，干脆大半个人靠在他身上。
“挖到了！是红的！”一个胖头道士欣喜若狂，众人啧啧称奇，纷纷露出艳羡的神色。
红珍珠虽比不得传说中的心璨，但毕竟是确切存在的，遥观六界，只有显赫望族才用得起，自然是好东西。
秋茶好奇，拉着云七找一位慈眉善目的鱼老伯借了铲，一铲子下去，很快触到硬物，秋茶顾不上脏，直接伸手去拿，从土里拽出一节晶莹剔透的莲藕，顿时喜上眉梢，惊道：“七郎，这莲藕比我们荷花池里的还白呢！”
“哎呀，小公子好运气！第一铲就挖到了玉藕，这可是情趣圣品啊！”
云七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用衣袖遮住玉藕，“快收好。”
秋茶朝四周看了一遭，不远处的几个少男少女脸颊红红，眼神十分暧昧，秋茶以为他们是为了骗走这玉藕向他暗送秋波，眼疾手快地把玉藕装进云七带来的布袋里，一本正经道：“我法力低微，怕保不住它，姑且送给你，抵去账本上的一笔开销，如何？”
“你可知送这玉藕的寓意？”
“不知，莫非是擀面的？”
胡扯到一边去了，云七嘴角微扬，道：“也罢，我会好好珍藏的。”
“你告诉我嘛，到底是什么意思？”秋茶气鼓鼓地跺脚，一激动，头上的小角又冒了出来。
“以后自会明白。”
未待秋茶耍性子，云七叮嘱：“我去取药，你在此处等我，切不可乱走。老伯，还请您照看着。”
云七蓦地腾空而起，化作一只青鸾鸟，一声清亮的长鸣过后，浑身散出数片长羽，直奔萤火而去。
周围响起惊叹声，纷纷称赞云七法力高强，秋茶笑得得意，他兴致高，又低头乱铲起来。
“大伯，这草为何是埋在泥里的？”
“小公子，你得的都是好物啊，此草名为帝休，凡人吃了延年益寿，神仙吃了平心顺气，是好东西。”
那的确是好东西，秋茶揪了一把帝休草藏进袖子里，等回去之后给云七炖汤喝。
夜静水寒，河上雾气渐浓，远处依稀传来曼妙的歌声，凄婉哀艳如泣如诉，秋茶伸长了脖子往河上瞅，被鱼老伯拽了回来。
秋茶好奇地发问：“那人是在船上唱歌吗？河水结冰为什么还有船？”
“嘘！小声点，镜魅不喜欢问题多的小孩儿。”
谁是小孩儿啦，秋茶刚想反驳，老伯低声解释道：“那船原本就是浮在空中的，镜魅每晚都会巡视河域，咱们只要不下水，他们就不会管。”
镜魅？一百多年前，秋茶还在学《上古神史》时曾在选读部分看过有关镜魅的介绍，据说他们古怪孤僻，甚少与外族人来往，但能“窥人心，言未来之事”。
船越来越近，秋茶大着胆子向船上张望，一只近乎透明的镜魅坐在船栏上，冷淡地看了秋茶一眼，很快看向别处，她身材娇小，银白的头发在风中摇曳，宛如海浪逶迤。
“镜魅生而无心，不懂爱恨别离。”
这是书上的另一句注解。
镜魅逐渐远去，岸上的人皆像是大梦初醒。
“有什么新收获？”云七托着一盏“萤火灯”乘云而下，暖黄的萤火映在他寒星似的眸子里，像盈盈一汪水。
秋茶展开手心，道：“喏，几片小金贝壳。”
“啧，尽是泥。”云七拿出手帕，细心帮他擦手，秋茶习惯了被他照顾，又四处乱看起来。不远处有位身穿紫色华服的男子，捧着一面青铜镜，高兴得手舞足蹈，秋茶以为他得了什么稀世珍宝，问：“那镜子是什么宝物让他这般高兴？”
云七瞥了一眼，答道：“鸳盟镜，寻常人若是站在镜前，可以照出心仪之人的面貌。”
“即便是远隔万里，也能做到吗？”
“是，但它还有个名字，叫阴阳纸。”
“纸？”
“鸳盟镜认主之后，驯养十年就能通晓人性，主人将它拿在手中，镜子背面对着仇家，自己只需说一声‘请鬼’，鬼界的邪祟们就会在镜面上报名头，主人看中哪位做交易，就圈出哪位的名字，双方契约就此达成，请来的鬼就会帮镜子主人实现心愿，杀了仇家。”云七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烦心事，长叹一声，“除非镜主愿意将躯壳献于邪祟，否则契约达成后，是不能反悔的。”
“如此恶毒？！鬼界大都督不管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何管的来？”
“那.......会有人反悔吗？”
“这样的傻瓜，自然是有的。你若是玩够了，我们便回去。”
秋茶摇摇头，道：“最后，最后再来一次。”
秋茶找了块略为平整的土地下铲，挖出一对银色的海螺。
“七郎，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传音筒，你刚关进蛋里的时候，这东西还不多，后来天庭让珍宝司量产，所以六界的大集市上都能买到了，在这里挖到，也不算是稀罕宝贝。”
“就是能听见彼此说话吗？”
“正是如此。”
秋茶将其中一个递给云七，“你一个，我一个，等我回去后天天找你说话。”
这样一说，分别好像近在眼前，秋茶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按山神的药方，煎完三服药就要离开荼蘼山了。秋茶思念爹爹，思念娘，但和七郎还没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要是能够把他也带回去就好了，永永远远地住在一起。
“七郎，我们还没有挖到心璨，是不是已经被人挖走了啊？”
云七本以为他忘性大，不记得这回事了，没想到还念叨着，心虚道：“我刚刚问了几位道长，他们从边春山来，说那边也有‘心璨’重现于世的说法，只不过……”
“什么？”
“他们那边说是凤凰出世，召唤了心璨。”
秋茶脸皱成一团，“所以又要跑到边春山去挖是不是？”
云七苦笑：“我猜你们散魄海也有传言，说法兴许是青龙出世……”
“骗子！七郎是骗子！”
秋茶心愿落空，气得用两只小角顶云七，周围人看了哈哈大笑，纷纷道：“这儿哪挖的到绝世宝贝，这么多年了，说的都是‘可能有吧，或许有吧’。”
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呆蠢天真了！
“我！迟早！要抓只凤凰，把他打到哭，哗啦啦流的全是心璨。”
云七无奈，把他抱紧，连声道：“好好好，抓凤凰抓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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