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不知多少遍，直到脑子里只剩“意外”“离世”“年仅21岁”，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点了点那个蓝调的风景头像，点进对方的朋友圈。
果不其然，最近一条正是一模一样的讣告消息，评论底下叠了一层又一层的楼。
有很多是她们俩共同的高中同学，都在表示震惊、不可思议和哀悼，零丁几条账号本人的回复，可以明显看到出自长辈的手笔。
这层层叠叠的评论给蒋陌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位感，那些高中毕业后都没有再见过、听说过的名字，此刻都不约而同出现在这条讣告下，为记忆中一位优秀、沉静的女孩写一段段或长或短的句子以示追思。
蒋陌有些逃避似的往下滑，卫西文上一条朋友圈还是在2024年11月，是几张初雪照。
她读书所在的城市在最北边，降温早，下雪也早，每逢此刻，冰雪万里，酷冷难言。
蒋陌还记得她之前说过，每到雪化成冰的时候，主干路上的雪会被超乎寻常的速度铲完，但那些小路支路往往就被冰封，一整个冬季都不能消除。
她从宿舍去教学楼，每每赶早八都要抄近路，摔倒次数十之二三。
当时蒋陌还想尽了各种办法激励卫西文每晚早睡，第二天时间才能宽裕，不用这么匆忙着急。
例如写一个桌面程序投到卫西文桌面上，十一点开始倒计时，到十一点半自动将电脑关机，又或者视频连线监督，早睡满五天就送一个小礼物寄过去。
方法很有效，果然打破了熬夜-赖床-匆忙赶课-易摔倒的恶性循环。
想来恍如隔世了。
其实高中时候她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来着，甚至大一也有联系，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呢？
蒋陌初高中是在当地一所很有名的私立学校连读的，因为学习还不错，所以经常拿全额奖学金，基本能覆盖学费。
这所学校以“素质育人”为噱头，大搞精英教育，但是学习时长不仅没缩短，还经常侵占假期搞竞赛学习和兴趣小班。不知道其他家长怎么样，但自从上了高中部，蒋陌的家长鸡娃越来越严重，决不允许孩子错过此等提升成绩的好机会，接连报满了各科竞赛班。
蒋陌是在高一物理竞赛班第一次见到卫西文的。
当时寒假已过一半，竞赛班的课程像开了火箭一样，高一要学的必修课本内容全部都过完了一遍，老师们另外找了其他推荐的竞赛参考书目给大家上专题课。那天刚好讲到了圆周运动综合大题。
竞赛班的教室有一面顶天立地的超大黑板，教大家综合题的秦老师早已在黑板上抄好了四幅弯弯绕绕的小球运动图，点了四个人上黑板做，剩下的人都埋头在自己的一堆草稿纸里猛算。
正算的头晕眼花时，一声清泠的“报告”打破了教室里闷热粘滞的气氛。
蒋陌和教室里的一大片人都下意识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门口。
只见高高瘦瘦的一条人站在门框边。
白色的羽绒服松松搭在她臂弯里，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蓝灰间织毛衣，毛衣的袖口被撸到了小臂，显得人很精神。
更多的就看不清了，蒋陌从初二开始近视，两年涨了三百度，五米以外看人简直是一团浆糊。
门口的女生用指关节叩了叩门：“秦老师，我是卫西文。”声音倒是蛮好听，像溪水流淌。
秦嘉放下手里一直握着的粉笔，拍了拍手里的粉笔灰，两步下了讲台朝女生一摆手：“走，出去说。”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安静的教室“嗡”一下子热闹起来。
大家对新来的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竞赛班开办，就三天两头地添新人。大家热烈讨论的是别的：猜猜此人几天会退出。
根据过往数据统计，竞赛班初成立时一百一十三人，一本必修书的学习考核期间大约会再进六七人，但退出者却是两倍不止。经过两轮筛选，目前班里还剩八十一人。
蒋陌右后方坐着的男生是课代表之一，身材瘦削，鸡窝头，整日不修边幅，所幸皮肤还算白皙，挽救此人颜值至普通水平。
此男姓刘名启，是蒋陌同一个小区长大的发小，八卦缺德程度令众人望尘莫及：“大家来赌新同学几天退出！我赌一周，两根笔芯！”
“我赌三根！起码也是十天吧！”
“我也三根，外加一把量角尺！”
“去去去，尽给这些没人要的东西…”
寒假期间还要被拘禁于学校的众人俨然无聊的发疯，有一个算一个都来参加这种堪称神经的活动。
刘启凑上前来，用笔戳蒋陌的后背：“诶诶蒋总！你呢，你赌几天？”
蒋陌正在算最后一个公式，脑子转得简直要冒火星，闻言只想把他团吧团吧扔出地球：“闭嘴，起开。”
刘启不到黄河不死心：“哎呀快点说，就你老是不参与！必须说！必须！快点快点。”又继续戳戳戳。
蒋陌往后攮了几下忍无可忍，边写解题过程边骂：“我赌她现在就走行了吧傻X！”
好像被骂声震慑，身后一直叭叭叭的声音总算安静，蒋陌满意地写完了最后一个数字。
正要翻面做下一页，蒋陌肩膀突然被轻轻地拍了拍。
蒋边转身边活动手腕：“你他喵的——”
后面几排同学都安安分分坐在了自己座位上，埋头苦读只剩头顶。
蒋陌一转身只对上了一双眼睛。
单眼皮，眼眶狭长，瞳色漆黑。但睫毛纤密，像最细的画笔紧贴眼缘画了一道工整的墨线。对方正垂眼，墨线就在眼尾拓下了一片小小的、倦怠的阴影。
像水墨点出的两笔，清澈而冷淡。
同样清澈而冷淡的面容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麻烦让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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