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旧事

静华殿内,烛火摇曳映着女帝眉宇间的倦色。

她指尖划过堆积如山的奏折,密密麻麻的朱批已添了不少,可未竟之事仍像团乱麻缠在心头。

“秦伶梦身为太傅,近来对公主们的课业上心吗?”

女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身旁侍立的若女连忙躬身回话,声音压得极低:“回陛下,秦大人还在思过呢。”

“她倒乐得清闲。”

女帝眉峰微挑,指尖在奏折上重重一点:“既如此,便把她调去边疆吧,那边战事正紧,有的是事让她忙。”

若女猛地抬头,惊得声音都发颤:“陛下,这……这恐怕不妥啊!您先前还说,秦大人最擅教导公主们,她若走了,公主们的课业……”

“公主们也一道去。”

女帝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寻常事。

“!!”

若女惊得后退半步,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抵着地面颤声道:“陛下!公主们皆是金枝玉叶,边疆苦寒且战事凶险,她们去了定会受委屈的!”

“不受些委屈,如何学得坚韧?”

女帝放下朱笔,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殿外:“不过是站在日头下片刻就晕过去的身子骨,将来能成什么气候?”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想当年,长公主能化名做间谍,在敌国龙潭虎穴里周旋自如。如今这几位……”

后面的话被她咽了回去,只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伏跪在地的若女身上。

“今日当值的怎么是你?黛三呢?”

“回陛下,黛三公公正忙着协理各宫妃嫔筹备长公主生辰等事宜。”

若女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面上。

女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轻笑一声:“倒是个心疼公主的。罢了,此事且等祭祀过后再说吧。”

若女叩首应下,额间已沁出细汗,却不敢抬头看女帝此刻的神情。

夜色如墨,静华殿的檐角挂着半轮残月,若女立在殿外的廊下,衣袂被晚风拂得轻颤。

一个灰衣太监经过,袖口沾着些夜露的湿气。

“你过来。”

小太监立马凑近。

他压低了声音,气息几乎要喷在小太监耳边:“你去给秦大人递个话,让她万事小心。若是出了岔子,那发配边疆的旨意,可就不是玩笑了。”

小太监眉头紧蹙,声音里带着难色:“公公,这……秦大人如今在宫外府邸,眼下已过了宵禁时辰,宫门早落了锁,如何能递话?”

若女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悄无声息地塞进太监掌心,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指节:“这样呢?”

太监捏了捏钱袋的厚度,脸上的犹豫霎时散了,忙不迭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这就想办法!小的绝不是贪图这点好处,实在是想替公公分忧,好好伺候差事!”

说罢,他像只狸猫似的,转眼便消失在宫墙的暗影里。

若女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指尖攥得发白。

酒会上,熏风裹挟着酒气漫散。

秦伶梦半倚在男妓怀中,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他衣襟,眼波微漾:“你说,我近来是不是有些昏聩了?”

男妓顺势揽住她的腰,声音温软如绸:“秦大人说笑了。便是偶有疏懒,那边黎大人不也一样?”

秦伶梦抬眼,男妓立刻会意,轻扶着她起身。

她顺着目光望去,只见窗边独坐的黎大人正蹙着眉,侧脸浸在月光里,染着一层化不开的怅惘。

“同性之情,本就步步荆棘。”

秦伶梦见她低低一叹,话音未落,自己倒先打了个寒颤。

恰在此时,一个脑满肠肥的商人凑上前,拱手笑道:“黎大人,婚姻本就是应付场面的事,您身为帝都第一史官,娶了白离又何妨?不过是添个排面罢了。”

黎大人缓缓摇头,目光投向窗外那轮圆月,语气清冽如冰:“白离纵有倾城貌,性子却蛮横如泼猴,我怎会娶这样的男子?”

她顿了顿,眼中浮出向往:“若能得一人如卓醉蓝,聪慧通透,明辨事理,才是人生幸事。”

秦伶梦在一旁默默斟酒,杯沿沾着她的指尖微凉。

卓醉蓝的名号,她在史书里见过无数次,那位名垂青史的才女,的确值得这般倾慕。

商人还在喋喋不休:“黎大人何必怅然?帝都便有这样的人物,那美男楚衡,不就……”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陡然炸开。

秦伶梦手中的酒杯已坠落在地,青瓷碎片混着酒液溅开,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她指尖还凝着未散的力道,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锋。

大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混着天边炸响的惊雷,震得人耳膜发颤。

雨幕浓稠如墨,很快模糊了远处的景致,连近处的庭院都笼在一片水汽氤氲里。

楚家深院,祠堂内烛火摇曳,映着两抹跪坐的身影。

祖母跪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闭眼时脸上沟壑纵横,声音却平静得像结了冰:“你当年签下的对赌契约,如今要想堵上悠悠众口,唯有拿钱摆平。”

“钱从何来?”

楚大人闷声开口,话音刚落便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在冰凉的青砖上,“你是知道的,我向来清正廉洁。”

“清正廉洁?”

祖母猛地睁眼,语气里的惊诧像淬了冰碴,下一秒便霍然起身,抓起案上的青铜香炉就朝她砸去。

楚大人眼皮都没抬,任由香炉擦过额角,带起一道血痕,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楚庆玉!你要点脸吗?”

祖母的声音陡然拔高:“若不是二十年前,那男妓和你苟合生下孽种,今日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那孽种和男妓早就处理干净了。”

楚庆玉缓缓站起,抬手一挥,将角落供奉的牌位扫落在地,木片碎裂的脆响在祠堂里回荡:“陈年旧事翻出来,有意思吗?”

“没意思?”

祖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碎木片:“那你为她立牌位做什么?楚家规矩,女子方能入族谱!你那外室倒是争气,头胎就给你生了女儿。偏偏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女儿!后头再生的,就只有一个儿子,儿子顶什么用!”

话音未落,她忽然顿住,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跟着竟抓着楚庆玉的双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儿子有用!我前阵子给楚衡相看的那几家,他可有瞧上的?让他嫁过去,那彩礼,足够填你的窟窿了!”

暴雨如鞭,狠狠抽在楚衡身上。

方才被狂风卷走的伞早没了踪影,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淌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只僵在原地,祠堂里飘出的字字句句像惊雷劈在头顶,震得他四肢百骸都发木。

“大窟窿……当年的事本就复杂,怎能全怪我?若不是……”

楚庆玉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后半句却像被什么掐断,只剩下沉沉的憋气声。

楚衡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他沉着脸,抬手默默拔下发冠上的玉簪,那玉簪触手生凉,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转身,一步步朝东院角落走去,脚步踩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方才还在廊下议论的几个管事老人,见他这副模样,竟瞬间噤声,一个个垂下头不敢直视。

旁边的小厮被飞溅的雨水打湿,猛地打了个寒颤,这股清冷之意也让楚衡彻底清醒。

“少……少爷……”

小厮看着他手中的玉簪,声音都在发颤,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楚衡没看他,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雨帘上,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跟着我娘三十年了。现在,和我说说,二十年前,楚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少爷……为何突然问这个?老朽年纪大了,早就不记得了。”

老仆哽咽着,视线死死黏在那根玉簪上,仿佛那不是饰物,而是催命符。

“真的吗?”

楚衡的手猛地抬起,玉簪尖端划过衣襟,带着凌厉的风停在自己脖颈前。

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寒意比身上的雨水更甚。

老仆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积水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少爷!这事……这事太过模糊,我们是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

楚衡眉峰紧蹙,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那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老仆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着,满脸都是抗拒。

楚衡目光一沉,语气里不带半分温度:“你不说,现在就死。”

“我说!我说!”

老仆慌忙应着,额头抵在湿冷的地面上:“这些事……所有的细枝末节,当年都被楚大人亲手埋进了山里。”

“哪座山?”

楚衡追问,指尖的玉簪微微收紧。

“是……是梨花山的西北边……没记错的话,该是那里……”

老仆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带着浓浓的恐惧。

楚衡缓缓放下玉簪,转身便朝雨里走,只留下一句:“别说我来过。”

“少爷!”

老仆急忙抬头大喊,雨水混着泪水淌满脸颊:“您别去啊!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什么都改不了,何必再去揪着不放,让自己添堵呢?”

雨声哗哗,楚衡的身影却没停,很快便消失在浓密的雨幕里,只留下老仆跪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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