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祖宅前,围着重重官兵,高举火把,将牌楼前照的恍若白昼。宁家女眷抱着包袱被官差从祖宅里推搡出来,孩童的哭喊声响碎在沉寂的夜色中,男子个个紧握双拳虎目含泪护着女人和孩子,朱漆大门上的封条在火光下显得越发刺人眼球。
丁当和胖鱼滚下马鞍,便看到这副混乱的场景,他们用尽全力撞开拥挤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老夫人!老夫人何在?”胖鱼嗓门洪亮,试图压过现场的嘈杂。
一名被推搡着的丫鬟听到了他们的喊话,带着哭音指向牌坊下:“老夫人……老夫人和族老都在那边。”
胖鱼和丁当见此连忙改变方向,奋力向牌坊下冲过去。
只见宁老夫人被两个侄媳搀扶着,虽然发髻微乱,衣衫却干净整齐,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怆,举止却并无慌乱,她挺直腰背,如同暴风雨中一颗宁折不弯的松树。几名宗族耆老上了年纪,此时虽然满脸倦容,但都虎视眈眈的跟在宁老夫人身后,目光如炬的盯着一众官兵,而官兵们碍于他们的威仪,一时倒也不敢过分逼迫。
为首的宁州总兵杨启与宁家速来不对付,此刻他坐在大班椅上,双眉微挑“本官奉旨办案,行事如果有所粗陋,还望老夫人海涵。”
宁老夫人目光如剑,犀利的看向对方,语带沉凝“老身乃戴罪之身,不敢当总兵大人一句海涵,只是族中有许多老弱妇孺,还望大人体谅。”
杨启微一挑眉,并不答话,只是抬手示意身旁的下属“听到了吗,命手下的人小心点,宁氏每个的族人都要好好对待……特别是老弱妇孺,仔细搜查,免得他们夹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你......”叔祖父宁炜脸色涨红,指着杨启气的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丁当和胖鱼终于穿过重重人群,冲了过来。
“老夫人!”丁当急声道,迅速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封已被汗水微微浸湿的信函,双手呈上,“这是小玖哥让我们日夜兼程送来的,她叮嘱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
宁老夫人浑身一震,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惊喜,自玖蔻离开后便再也没有消息,天知道她有多担心这个孙女。
杨启微微皱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正要挥手示意人将其拿下,被老夫人赫然打断“杨总兵,这两人只是来送信,与我宁家并无关系,用不着如此紧张吧。”
杨启被语将一军,脸色难看,并未再说什么。
宁老夫人颤抖着接过信,就着一旁官兵的火把光亮,飞快地展开信函。
信纸上的字迹潦草,显是仓促间写成,但内容却如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
信中不仅点明了宁家此次遭难的根源在于朝中储位之争,更表示京城已有一番大动乱,二皇子带兵谋逆,最后被大皇子擒拿……宁家因宁延之故,在其中牵连甚深,就连父亲宁昭也被下了大狱,宁氏全族朝不保夕,唯一的生路就是立刻放弃宁州祖业,阖族迁往永县,那里有玖蔻提前布置下的人手和一线生机。
老夫人的手指紧紧攥着信纸,指节发白。她抬眼环顾四周,看着哭嚎的子孙、绝望的女眷以及被践踏的祖业……再想到已被羁押、生死未卜的儿子,心如刀割。
忽然她一把抓住丁当和胖鱼,急切的追问“玖蔻呢?她可还好?”
丁当胖鱼脸色难看,支支吾吾半晌没有说话。
宁老夫人见状脸色越发难看,“你们说便是,老身撑得住。”
在老夫人的坚持下,丁当无奈只好将出京之前,宁昭一家的遭遇如数说了出来。
当听到宁昭以及孙儿唯安被判流放冀州,孙女孙媳妇被罚没教坊司时,老夫人只觉得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晕厥了过去。
“老夫人……老祖宗……大嫂……”丁当眼疾手快的接住老夫人下坠的身躯,一旁的儿孙围成一团,慌乱不已。
过了许久,老夫人才幽幽转醒,瞬间老泪纵横。
宁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眼睛含泪努力劝慰道“大嫂,突逢巨变,还有许多事要仰仗你,千万保重身子啊。”
宁珵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叔祖父说的不错,老祖宗千万要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老夫人颤颤巍巍的看着周围的亲人,狠狠闭了闭眼睛,一行老泪从眼窝滑落。
须臾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睛,脸上的悲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果决。
宁老夫人缓缓起身,将手中的信纸紧紧揉成一团,塞入袖中,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宁家女眷和宗族耆老,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别哭了!眼泪最是无用。”
众人被她的气势所慑,哭声渐渐止住,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宁州,我们待不下去了,朝廷要这宅子,这田产,给他们便是!但我们宁氏族人,不能就此沦为奴役,任人宰割,堕了先祖威名。”
她转向为首的杨总兵,眼神锐利带着一丝锋芒:“杨总兵,老婆子我带着族人自行前往永县投亲,总不犯王法吧?难道非要我们俯首帖耳,卑躬屈膝,你才甘心?”
杨总兵一愣,被老夫人突如其来的强硬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只是奉旨查办,也不想逼出人命,横生枝节。
老夫人不等他回应,立刻开始分派任务,展现出惊人的掌控力:“宁昱清点人数,一个人都不能少,侄媳妇你俩把随身细软收拾好,只带紧要的,一个时辰后立刻出发……丁当、胖鱼,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专程前来报信,老身必有重谢。”
丁当胖鱼连忙摆手表示不用,他俩没想到老夫人如此果断,心中敬佩不已,立刻行动起来,协助宁家女眷整理行装,维持秩序。
随后老夫人冷冷地瞥了杨总兵一眼:“杨总兵若不信,可派几人护送我们出城,也好向上头交差。”
杨总兵一时无言。
原本混乱、悲戚的场面,陡然转变,哭哭啼啼的女眷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强忍悲伤,互相扶持着,在官兵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迅速集结成一支沉默却坚定的队伍。
火光依旧跳跃,映照着残破的宁氏祖宅,也映照着一行人在夜色中毅然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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