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漠将萧邦立为太子后的第二天,又封四皇子萧海为青王,就藩青州;封三皇子萧代为南王,就藩南州;封大皇子萧阳为辽王,就藩辽宁路,并授镇北大将军,总领辽地军政大权。
本就不明所以的萧邦得知这一消息后更是大惊失色。
既然有意让毫不出色的他担任国君,那不是应该将在朝中根基深厚的萧阳的羽翼彻底剪除,或是直接找个由头除掉这位大皇子吗?为何反倒把紧邻京州的辽宁路赐给萧阳,还给予他大明最精锐的兵马。
不仅放虎归山,还为虎添翼。
这摆明就是想要萧阳造反!
须知他萧邦在朝中毫无根基,而萧阳却和京州近半数的朝臣交好,如若他造反,朝臣必定一呼百应,届时战局绝对会是一边倒的局面。
他萧邦,会成为本朝最短命的皇帝。
萧邦不明白,父皇到底想干什么。
倘使要萧阳坐龙椅,直接立他为太子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父皇是想补偿他的嫡长子?
萧邦立即将这一想法摒弃,他的父皇,视亲情无物的萧漠,根本不可能生出这等幼稚的念头。
皇帝究竟想做什么,萧邦不知,也不敢猜,更不敢反抗。
只能听天由命。
乾元十七年九月初一,众藩王离京就藩,王妃们被大明天子留下,替各藩王为他守孝三年。
九月初五,皇宫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皇后与众嫔妃同时自缢而死。
没有人知道她们为何自缢,但谁都知道,此事绝对和皇帝陛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在这个节骨眼,谁敢说皇帝的不是?朝臣们皆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九月八日,乾元帝驾崩,举国缟素。
然后,太子萧邦坐上了他从前不敢奢望的龙椅。
在那张高高的龙椅上,萧邦俯视着跪拜在金銮殿的群臣,眉头紧蹙。
身为一国之君的他,非但毫无君临天下的喜悦,反而犹如泰山压顶,心情沉重。
因为此时,他终于明白其父皇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是那句萧邦曾经无法理解的话——为了大明。
乾元帝的确想让他当皇帝,给萧阳那般大的权力,是为逼他当一个明君。
萧阳是极注重名节的一个人,如若当朝天子是一位贤主,爱惜羽毛的他并不会反叛。可要是当朝皇帝是一位庸主昏君,萧阳造起反来可就名正言顺了。
萧邦登基伊始时是完全无法与势力强大的辽王对抗的,一代雄主萧漠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以乾元天子将各王妃留在京城,名义上是为他守孝,实则是为约束辽王。
萧阳和梦冰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恩爱夫妻,有辽王妃在京州做人质,辽王绝不会反。
也就是说,先帝萧漠给了他三年时间发展壮大自己。若是三年后他还没有组建起自己的班底,未能让天下归心,萧阳便会取而代之。
而他,就会死。
萧邦不想死,所以他只能励精图治,当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待自己羽翼丰满时,再想办法除掉北边的心腹大患。
萧阳亦不想死,故他须全力抵御北敌,建功立业,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让他萧邦毫无下手的理由。
兄弟二人身上皆有沉甸甸的压力,谁都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们知道,一旦松懈,就会被对方抓住机会,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邦和萧阳相互制衡,又相辅相成。
兄弟合力,攘外安内,定能铸就一个辉煌的大明。
这便是乾元帝构想的万全之策。
此计让萧邦的心凉了个彻底。
最是无情帝王心,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为了达到目的,众生皆可做棋子。
便是他的妻妾子女,也不例外。
萧漠为了杜绝后宫干政,竟狠心地让和其相伴已久的妻妾全部去死。
真是冷血啊!
回忆起往事,他的头疼得更加厉害,萧邦紧按着眉心,神情痛苦。
一位雍容华贵的宫装妇人悄然无声地来到大明天子身后,纤纤玉手轻轻覆上萧邦的太阳穴,缓缓揉了起来,“都叫你不要这般拼命,见你头痛,我可是心疼得紧啊。”
女子虽是这般说,可她满脸漠然,哪里有半分心疼之意?
明耀天子自嘲一笑:“不拼命不行啊。”
他萧邦先天弱萧阳一头,若不死拼,如何能换得江山稳固?
“那我便不管你了。”女子收回手,冷冷地说道:“你找个时间将萧靖唤入宫来,我要见他。”
说完,女子脚踩莲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乾清宫。
……
明耀十八年三月初九,京州城下起了倾盆大雨。
一向步行去太学的姜瑶,今日也坐上了马车。
朴素的马车上,姜瑶拨开车帘,抬眸瞧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心想今个这么大的雨,大叔应该不会去西苑了吧。
那自己是不是也不用去了?
最终,姜瑶还是在太学的课程结束后,撑着伞,前往了西苑。
既然约好了,那么无论如何也要遵守约定,去看一眼,如若大叔不在,自己再回家便是。
西苑河畔,烟雨蒙蒙中,一袭白衣傲然挺立,自有一副俊逸出尘的气度,如同自天上而来的神仙。
见着这一抹身影,姜瑶心中一暖。
本以为今日天公不作美,大叔不可能过来,没想到他还是遵守着约定,一如往日那般在西苑等着自己。
萧靖把白猫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抬头,看着大叔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间失神。
“大叔真好看。”姜瑶在心中喃喃道。
虽然这张脸她不是第一次看,可每瞧一次都会给她惊艳的感觉。
由于前几日被小姑娘瞧见了真正面容,索性没有乔装打扮的萧靖将小姑娘的玲珑小伞收起,再将自己的伞遮在少女头上。
在姜瑶疑惑的眼神中,萧靖笑着解释道:“方便你逗猫。”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空气微冷,可小姑娘的心里啊,就跟灌了热汤似的,暖得不行。
不再戴假胡子的胡子大叔,是除她父母,还有欧阳以外,第四个对她这般好的人。
……
草丛里,保护姜瑶的一名死士正笑着介绍自己:“姑娘,我叫艾瞰,敢问姑娘大名?”
前几日他们已解除了误会,不过还没有相互介绍。
凰舒斜眼看着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凰舒。”
艾瞰挠着头,嘿嘿笑道:“姑娘的名字真好听。”
凰舒把身子转向一边,显然不太想搭理他。
傻乎乎的艾瞰哪里知道凰舒是何意?他绕了一圈,让自己面对凰舒。
愣了愣后,他开口道:“姑娘多大了?”
凰舒再次转身,他也跟着转,又问:“姑娘家住何处啊?”
凰舒:“……”
其余六名死士面面相觑,心说大哥今日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心思缜密的北斗七星死士头目艾瞰,为何今天就跟个傻子似的,问一些白痴得不能再白痴的事情。
难道……
众死士忽然会心一笑,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最后凰舒被艾瞰问得有些烦,捏起拳头对着绿衣死士就是一拳,旋即闪身离去。
她觉得再在草丛里待下去,会疯掉的。
鼻青脸肿的艾瞰看着那个朴素的背影,咧嘴笑了笑。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不过没关系,烈女怕郎缠,来日方长嘛!
厚脸皮的艾瞰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凰舒的身后。
待两人走后,六名北斗七星死士议论纷纷。
“啧啧,有心上人的大哥真可怕,就跟患了痴呆症一样,简直不能再傻。”一名死士啧啧叹道。
另一名死士说:“就是就是,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子到底哪里吸引了大哥呢?她好像除了武功高强,便全无出彩之处了。”
“难道……”众人双眼一亮,异口同声道:“难道大哥是个受虐狂,喜欢被揍的感觉?”
……
草地上,举着伞的萧靖突然道:“以后我可能没办法再来西苑,今日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嗯。”姜瑶很想知道为什么,但她没有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萧靖低头看了极其小巧的少女一眼,心里还真有些不舍。
世子殿下压下这股情绪,道:“你应该已经会照顾小奶猫了,今日我便把它交给你,免得你为了见它辛辛苦苦来回奔波。”
姜瑶摸着怀中的小雪团,沉默不语。
日后每天醒来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奶猫,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是……自己为什么有些失落呢?
……
临走时,有一物从世子殿下的怀里掉了出来。
萧靖瞥了它一眼,一脸嫌弃,装作没看见。
姜瑶瞧见了,连忙叫住萧靖,道:“大叔,等一下,你东西掉了。”
湿漉漉的草地上,躺着一顶与嫩叶相同颜色的帽子,小姑娘把它捡起来,递给萧靖,“来,大叔赶快拿着吧。”
萧靖转身,尴尬地接过这顶绿油油的帽子。
姜瑶看了看世子殿下身上单薄的衣裳,又瞅了瞅他手中的帽子,道:“大叔,你穿这么少,不会冷吗?要不然你把帽子戴上吧。”
萧靖:“……”
今日清晨,凰舒也是这般对他说的。
可他堂堂辽王世子,哪能戴这种颜色的帽子?
但凰舒执意要他戴上。
最后,世子殿下妥协了。
萧靖把帽子带在身上,说是等冷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再把它戴在头上。
凰舒同意了。
可能是帽子没揣稳,于是便发生了方才的那一幕。
“我不冷,无需戴这顶帽子。”世子殿下违心道。
其实他是冷的,毕竟衣服实在单薄,只是这帽子……
还是算了吧。
姜瑶不傻,一眼便看出大叔是真的冷。
她义正辞严道:“大叔,我又得说说你了,身体受之于父母,你怎么能这般虐待父母给你留下的东西呢?”
萧靖:“……”
他又不好说,这种颜色的帽子意味着什么。
世子殿下不愿不染凡尘气的小仙女知道这些污浊之事。
那还能怎么办呢?戴吧!
萧靖把心一横,将草色帽子扣在头上。
好难过,但还得在小姑娘面前保持微笑。
萧靖欲哭无泪,心道:“凰舒啊,你可把我害惨了……”
此刻世子殿下唯一的想法就是迅速逃离小姑娘的视线,然后立马将头顶的帽子摘下来。
跟小姑娘道了别,萧靖小跑着离开西苑。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姜瑶突然觉得,大叔这穿白戴绿的装扮有点像带了叶的大白萝卜。
还怪好看的。
小姑娘又想到大叔帮她照顾了这么久的小奶猫,自己却没送过什么礼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天气这么冷,大叔仍是把他那顶帽子珍藏在怀里,想必是因为喜欢这个颜色的帽子,舍不得用,不如……”喃喃自语的姜瑶眸光一闪,对着萧靖高呼道:“大叔,日后若是有缘再见,我要送你一顶,不,十顶你喜欢的绿帽子!”
萧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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