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阳城五月的天虽算不上冷,但连日来的阴雨还是不由得让人打寒颤。
常晚风挂着斗篷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山间,往前便是这陡峭山壁上的一处破屋,屋中泛着火光,想来是附近的村民在里头躲雨。
四面环着山的乌云,远处天边时不时乍现白光伴着闷雷,屋内的人围在火堆旁听着一个老头兴致勃勃讲着故事,火光之下人们的面容忽远忽近,有些模糊,老头的嘴张张合合,倒是有趣得很。
常晚风走到破屋门口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屋前檐下安静的发着呆。
原本紧闭的门被推开,突然灌进的风雨使得里面的人们不得不停下了话茬,说话的老头看了看门口的人,却并未说什么。此时常晚风旁边站着个青年,黑靴黑袍,目光凌厉,身后背着一把宝剑,沿路而来的不是足迹……是血迹。
常晚风方才并未发觉他是何时来的,愣神在他身后那把剑。这人看着常晚风,“你为何不进去?”
常晚风挑了挑眉收回目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这人又问,“你可是医师?”
常晚风往身后侧了侧药箱,斗笠下忍不住斜了一眼这人的腰牌——赤燕军何青。
随后开口揶揄道,“鄙人不才,占卜打卦略懂一些,这行医治病倒是不会。”
这人也不自讨无趣,只得径自走进屋内,找了个角落盘膝而坐,闭着眼睛调整自己的气息。方才侃侃而谈的老头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时不时往地上那一排血雨掺杂在一起的脚印瞄上两眼。
“……受伤了?”
声音淡漠,语气稀疏平常。
何青浑身发软,视线开始逐渐模糊,闻言一愣,“嗯……嘶……”
一出声,牵扯着伤口疼了一身汗。
常晚风噗笑一声,声音却淡淡的,“你不像被人追杀,倒像是被人痛打落水狗了!”
何青黑了脸,“我说先生,你我素昧平生,就不必冷嘲热讽了吧。”说完又觉得有些懊恼,素昧平生,理他干嘛呢。
“没,只是觉得雨天行凶,当真是应情应景。”
一阵风掠过,潮湿的空气中掺杂着血腥的味道,草丛中夹杂着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常晚风看着山间的雨水轻叹口气,侧过身缓缓问道:“剑从何处得来?”
边问边走进屋内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放在火堆旁,然后摘了斗笠。
他垂了眸子自下而上,一寸寸打量着何青,顺手递了瓶金创药。
何青伸手接过药瓶,便对上了那双不加掩饰在打量他的眸子,心头一颤……那双眼睛干净又漂亮,不加波澜,吸得人莫名想去探个究竟,看得他一时忘了道谢。
“你再多看我一眼?”
何青悻悻收回了手,无意冒犯,只是觉得这样一双眼睛……仿佛不该出现在这里,见风见雨又见血。
破屋外杂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几个黑衣蒙面人突然涌进屋内,此时何青腰腹处伤口还在冒着血,站起身时已是稳不住身形。
围着火堆旁的几人见此情形,顾不上外面风雨交加,踉踉跄跄向门口跑去。
其中一黑衣人沉声道:“既然你想做忠心的狗,那就下去跟江忱团聚吧。”
话音刚落,何青还是撑着身子从腰间抽出短刀。
常晚风却闻言一愣,要跟着出去的脚被钉在了原地。随后皱眉看了眼一侧已无招架之力的人,又看了看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剑,低头沉默了一瞬,神色不明。
几名黑衣人一晃手中单刀直直向前攻去,何青刚欲挥刀,只听一声脆响……
嘭——
背后一颤,身上一轻。
恍惚间一道影子闪出,剑鞘还在原位,可剑却没了踪影………
何青未见何人出手,只感剑气刹时熄灭屋内赢弱火光。出剑之时银光乍起,直奔为首者而去,常晚风手中的剑姣若飞龙一般在几人之间穿梭,只用一招,顷刻间一众蒙面黑衣人便应声倒地。
只剩一人心生怯意,未等逃跑就被剑抵在脖颈间。
常晚风冷冷说道:“我问,你答。”
何青定眼望去,可见方才那道影子伫立于门前,剑尖所向于天地间,那人左手执剑,衣袍扬掠在风雨中,神色浅浅,眉眼萧瑟。
他顺着剑柄的花纹一路看下,抵在脖颈的锋利处渗出细密的红色血珠,半晌,常晚风终于开口,“江忱,是死,是活?”
那人转过头与常晚风四目相对,哆哆嗦嗦的老实答道:“活……活!”
常晚风松了口气,看着都如筛糠一般的人,又是一剑划过,鲜血瞬间从黑衣人脖颈处喷涌而出。
……
常晚风住在怀阳城郊的一处草房,草房背靠着山,门口有条小河,院子里种着两棵桃树,桃树下晒着各种各样的草药,门口摆着摇椅和木桌,此时常晚风正躺在摇椅上发呆,刚沏好的茶冒着热气,惬意得很。
与如此惬意的常晚风不同的是,何青站在旁边抱着手,一脸正色,“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二人从山上回来已经两天,何青睡了两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木板床上,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床,稍微清醒片刻,这几日的思绪便一股脑的挤了进来,他携将军贴身佩剑打算返京求援,一路被人追杀,京中有人不想让他活着回来,又遇一行人……然后被人所救……
被人所救……下意识摸了摸床边,幸好,剑在。随即便意识到了这是在哪里。
何青是个粗人,说话时没有特意拔高声调也是个大嗓门。
常晚风伸手揉了揉脑袋:“你小声点。”说完站起身拾掇自己那一堆乱糟糟的草药,微微皱着眉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收拾好你的东西,明日我们启程小元山。”常晚风抬起下巴点了点,示意何青看向旁边小灶上煎着的草药,“喝了。”
“这……”何青不知道常晚风什么意思,他看了看自己刚走出的屋子,余光瞄到木桌上的清粥小菜,还是解释道,“在下乃是赤燕军,此行是要返京,就不在此做多逗留了!”
常晚风走向一旁斜在摇椅上,从旁边顺了毯子搭在身上,神色厌厌的,没什么精神,“你想死就去前几日那座山,爬高点往下一跳,死得会更快些。”
此话一出,竟半天没听到应答,常晚风抬眼看到何青一脸茫然的样子,顿感无奈。
他起身不耐烦的扯了下毯子,说道,“你身上的剑我认得,想必你主子定是遇上了麻烦事,我不关心你从哪来,要到哪去,但我明日要去小元山,你可以与我同行,去那里向北安王求助。”
“此话何意?”何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牌,他一直随着自家将军驻守边洲,赤燕军无召无令不得擅离半步,六日前,将军遭海鹰七部埋伏被俘后猜测定是有人里应外合设下圈套,一片混乱中令何青携剑返京面见大理寺卿林大人,称只要把此剑带到,定有援兵相救。
九日后六月初八,海鹰七部炙火节,一年关押的俘虏都会在这一天被活焚,以示海鹰七部骁勇祈愿战无不胜。
还有九日,他要救人,其他无暇多想,但北安王……将军与北安王府向来不睦,一路的埋伏追杀,他不能轻信任何人的话。
常晚风扯着毯子一角往上一带便挡住大半边脸,声音也闷闷的,“我知你顾虑,我若想害你无需多此一举,事关重要,北安王绝不会有私心,见了北安王你若不信,大可求北安王帮你寻可信之人。”
这人说的确实没错,姑且不论北安王是否可信,以他现在的处境,未必能活着进京,“那便多谢了,若此番……”
“不必多言。”常晚风翻了个身,淡淡说道:“你的腰牌收起来,太招摇了,我累了,别再说话了。”
何青看了看常晚风躺着的摇椅,把腰牌摘下,用袖口仔细的擦干净后收入怀中,感叹中原果然是卧虎藏龙,此番若能留得性命回来,定是要好好道谢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索性爬上房顶。
月色渐浓,这间草房在月色照映下一览无余,桃树的影子映到地上,许是常晚风白天晒了草药的缘故,竟然一点蚊虫都没有,甚至连蚊虫的声音都听不到,幸好还有门口那条小河发出潺潺水声,不然这一切都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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