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拿起来一看，竟是尚清医院打来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杜姨的病情，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喂？”
对面却不是熟悉的人声，竟是一个波澜不惊的AI女声：
“尊敬的先生您好，我们这边看到您的亲属已出院，现在耽误您一分钟做个回访可以吗？请问患者目前身体状况如何呢？”
莫黎一头雾水地看着手机通话界面，还以为是诈骗，可来电信息却明显是尚清医院的官方电话。
“怎么回事，我阿姨出院我怎么不知道？”
AI回答不了他，短暂地一阵沉默之后，只回复了一句：“感谢您的接听，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莫黎茫然地按了挂断，呆愣了足有几十秒，忽然给杜姨拨了过去，对方却已经关机了。
莫黎左右看了看，掀开被子，踩在他那双毛绒绒的厚拖鞋上，啪嗒啪嗒地跑出病房。
只见走廊里蒋少玉刚好挂断电话，还保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态，幽暗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
莫黎来不及反应气氛的突变，喘了口气，急道：“我刚接到一个电话，说我阿姨出院了！”
“杜姨今天出院了。”
他们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莫黎愣了一瞬，眨了眨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呵，我怎么知道？”蒋少玉的手腕垂下来，露出一个很有些讽刺的笑容，“我知道的恐怕太晚了，是不是？”
“莫黎，摄像头都管不住你吗？”
他眼下的黑眼圈还有些明显，倨傲的神情有些涣散。
莫黎听不懂，但从心底里升起一丝说不出的恐惧。
他的身体还没恢复，过堂风一吹，脸色愈发白了，他微微蜷缩起来，声音听起来微微发抖：“怎，怎么回事啊？”
“你猜我刚才接到了谁的电话？”蒋少玉冷笑一声，
“我的助理汇报说，你的好朋友，汪泽昱同学，昨天就已经为你阿姨办了转院手续，带着她跨省治病去了。听说陪护的有一整个专业的医疗团队。啧啧，好大的手笔，真是感人至深，对不对？”
昨晚助理接到消息连打了十几通电话，如果蒋少玉不同意，他们必然是带不走人的。
偏偏蒋少玉因为莫黎在球场出事了，一整晚都在医院照顾莫黎，没有及时查看备用手机，直到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
一想到汪泽昱在医院献殷勤的时候，自己跟中邪了一样，抱着昏迷不醒的莫黎楼上楼下做检查，本该回去休息的，却莫名其妙陪了他一整晚。
还打电话给周凌屹，逼着罪魁祸首一大早来给他道歉。
甚至考虑过莫黎出院了，在别墅给他安排几个营养师，调理一段时间的身体。
他就讽刺得想笑！
他看着莫黎一脸错愕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气，逼视着他雾蒙蒙的眼睛：
“莫黎，攀上我一个还不够吗？你那点本事，应付得来这么多吗？”
“啪——”
一声脆响，走廊里突然安静了。
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杂音悉数归零，全部的目光都聚焦在声音来源处。
莫黎盯着自己滚烫的手心，又看了看蒋少玉被他打偏过去的脸，突然触电般抖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飞快地说，
“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以为他只是跟我提一下，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莫黎说完依旧垂着头，这家医院的病号服薄如蝉翼，蒋少玉一眼就能看见那弱不禁风的，薄薄的雪白肩胛骨。
他突然生出一个很疯癫的想法，仿佛莫黎刚才那一巴掌带来的微不足道的疼痛彻底解除了他的某种封印。
他想把眼前这个漂亮又混账又可恨的小东西给吞咬而亡。
让他恐惧，让他流泪，让他的瞳孔里只剩下自己的倒影，再照不进任何人的丝毫。
再把他藏到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去。
他的心脏正在狂跳，这个疯癫的想法如蛇吐出来的信子一样窜遍了他的全身，千钧一发的最后一刻，忽然听见莫黎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们要不，就这样吧。”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弦铿然而断。
莫黎靠在冰冷光滑的墙壁上，漂亮单纯的眼神有点发直，眼底却湿漉漉的。
蒋少玉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流的泪，难道婊/子天生泪窝就浅吗？
莫黎压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低低絮语道：“你很难信任我，其实，我，我在你身边，也很战战兢兢，我一直都很害怕你发脾气，但是我可能太笨了，又总是让你生气。我经常在想，这样胆战心惊的生活，我到底要过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
“莫黎，”
蒋少玉听见自己的声音，觉得远比平常更加冷静和克制，
“你是觉得现在有了汪泽昱给杜婉君治病，你就能摆脱我，是吗？可你有叫停的权力吗？”
“我也不知道，”
莫黎贫穷，莫黎卑微，他没有钱，没有社会地位，甚至没有家人。
他天生就站在蒋少玉最极端的对立面，是出身优渥的蒋少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拾掉的对手。
莫黎咬着唇，眼神很迷蒙，像那种被母猫扔了还没睁开眼的奶猫崽子，
“但我每次和你说话的时候都喘不过来气，学长。”
这句话堪比刚才的耳光。
蒋少玉觉得莫黎能说出这种话，是不是昨晚病糊涂了？
他想要讽刺他，但他听见自己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良久，才微微冷笑了一声，
“好啊，那就如你所愿。”
“你的东西我会派人给你收拾出来，你你不要，我就扔掉了。”
这世上从来只有金主看情人不顺眼了，玩腻了，想要一脚踹掉。
哪有情人好端端的不识抬举。
简直是可笑。
高高在上的蒋少玉连多余一个字都欠奉，没有再看莫黎一眼，急匆匆按了电梯，大步流星直奔停车场去了。
.
莫黎终于在傍晚之前打通了杜姨的电话。
杜婉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整体的精神还算可以，她轻轻笑着，沙哑道：“小黎，你不要担心，这边气候比江汐市更偏南方，我还算适应……大夫们也都很专业，听说过几天就安排手术……”
电话那端传来关门声，杜姨的声音又轻了几分，
“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多吃点，少熬夜……”
她说一句，莫黎乖乖地应一句。
直到最后快挂断电话前，杜姨突然迟疑道：“你这位同学，你们……他和你关系很不错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莫黎一惊，有些语塞，连忙搪塞了过去，匆匆挂了电话。
他点开微信，是汪泽昱发来的消息：
“抱歉莫黎，希望你没有被我的鲁莽吓到，因为我父母说的那位大夫再有一个月就要退休前往国外，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巡诊，时间太紧迫，而我联系不上你，因此我自作主张把杜姨带了过来。”
“你不要担心，医疗团队每天都在监测杜姨的身体情况，会尽快安排她在最合适的时候进行手术。”
“也希望你不要有负担，这是我作为你的同学和朋友，自愿帮你做的一点小事。”
莫黎反复上下滑动看着这几条消息，发送时间是昨晚，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给汪泽昱打了过去。
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
“莫黎，”
汪泽昱含笑的声音传来，
“刚才我还在想，你这会儿该不会给我打电话吧，所以把手机拿在手里。果然，我们不在辩论场上也一样有默契。”
莫黎也笑了一下：“队长，谢谢你。”
顿了顿，他道：“我以为你那天只是随口一提，今天接到医院的回访电话，我才知道杜姨已经出院了。”
“事急从权嘛，再迟一点，那位名医就走了。不瞒你说，我家里人能和他有点交情，是因为我爸妈当年和他是大学同班同学，这次他们也有心让我和大佬见一见面，替他们联络一下感情。”
汪泽昱轻声笑起来，“你可没有怪我吧？”
“感谢都来不及，”
莫黎抬头看着天花板，浅浅的白色舒缓了一下他一直紧绷着的心情，让他想要忘掉刚才的那些不快，
“辛苦你了，我明天就买票过来。”
“其实，再过三天就是复赛了，你也不用着急过来，不如好好准备比赛吧。你阿姨这边有我在，你其实不用太担心，你说呢？”
莫黎咬着唇，这次江汐市高校辩论联赛他确实准备了很久很久，只有汪泽昱和辩论队里几个亲近的同学知道他的付出，但一切这些和杜姨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他端起旁边的温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润了润嗓子：“队长，我还是想陪着杜姨。”
汪泽昱屏着呼吸，仔细听着那端小小的吞咽声，听了好一会儿，直到莫黎疑惑地“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好，不管怎么说，尊重你的决定，我等会把这边医院的定位给你发过来。”
临挂断之前，汪泽昱踌躇片刻，到底还是问了，他轻声道，
“啊对了，昨天你哥哥来接你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凶，就贸然问了能不能让你吃完饭再回去……他没有说你吧？”
莫黎又想起蒋少玉离开之前的眼神，心脏抽疼了一下，茫然又沉默地摇了一下头。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电话两端静静的，只传来彼此的呼吸声。
很久之后，汪泽昱忽然压低声音，很轻很轻地道：“莫黎，他不是你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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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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